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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23:37 作者: 耿燦燦/阿白不白
    本來這事也不打緊,大不了她給衛靈下戰書,約出來打一架,為禾生出氣。怕就怕在沈灝會生氣,畢竟是她莫箏火帶出去蹴鞠的,讓他屋裡人受了委屈,一萬個不應該。

    沈闊一向特別崇敬他這位二哥,沈灝吐個廢話他都能當聖旨一樣捧著,她緊張沈闊,自然也就緊張沈灝的想法。

    上嘴唇碰著下嘴唇,合不攏閉不上,磨蹭了許久,問:「今天的事……能瞞著二哥麼……我怕他生氣。」

    女孩家偶起爭執,還鬧不到堂前男人那裡去,只要禾生不提,沒誰會特意跑去探聽今日蹴鞠發生的事。

    禾生應下,笑:「你快回去罷,下次外出,還喊我。」

    不計較就好。莫箏火心裡鬆了口氣,轉而想到禾生識字的問題,猶豫半晌,吞回肚裡。

    莫箏火走後,禾生回了自己院子。屋裡涼快,在軟榻上躺了會,翻來覆去,身上硌得慌。耳畔不停迴響衛靈說的那些話,以及在場貴女們看向她時的眼神——透著不可置信的驚訝與打探。是啊,世家族的人,還有哪個不識字的呢?說出來都要笑掉大牙。

    臉蹭地一下憋紅,轉而想到沈灝,他早就知道她不識字的,怎麼就不嫌她呢?

    心裡無法安生,撲騰一下從榻上坐起,穿了鞋往外走。鞋跟拖了半小截,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翠玉才捧了綠豆蓮子冰粥,見她不管不顧地往太陽底下去,一邊跟上去,一邊喊。

    禾生不理她。

    翠玉一愣,姑娘今日魔怔了不成?

    走了大半個園子,地上晃了半粗的影子擋著,停下腳步,抬頭看。

    日光下,八角塔威儀而立,飛翼般的塔檐繫著金色鈴鐺,雄偉高大中顯出一分輕巧靈動,塔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沈灝提過,那字是他寫的,應該就是這塔的名字了。

    禾生記得,上次路過這裡,他說塔里藏了很多書,集百家之精華,食之有益無害。

    翠玉跟在後頭,一眼望見禾生踏進了書仲閣,正要隨之,剛到石階上,塔門砰地一下關上了。

    禾生在裡面朝她喊:「你先回去,晚上我自己會回屋的。」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肉。以前看弟弟學字念書時,咿呀咿呀地念、抄,書上也儘是些他不認識的。眼睛多看看,嘴巴多碰碰,一回生二回熟,也就認識了。

    這裡都是書,她多揀幾個字看,興許看著看著就會了。

    其實以前也不是沒羨慕過,隔壁家的燕九請了女夫子,一家三口的口糧錢砸了三分之一,先頭沒起色,等後來她能賦詩吟詞了,巷子裡的人都嘆稀奇,誰家要寫書信了,全找她,她家會算帳,寫一封掙一文,累積得多了,先頭砸進去的本全收回來不說,還盡賺不少。

    禾生隨手拿了本書,黃皮蓋上四個字全都不認識,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只識得幾個,勉強讀了這個,再看下一個時,就犯暈了。嘆一口氣,放下書,轉而去尋其他的。

    時至今日,才知道讀書寫字這般重要。兒時姚爹也曾提議給她請女夫子,但那時家裡日子過得緊巴巴,姚爹做的小本買賣,生意才剛有起色,恨不得一顆米扳成兩半,哪有功夫花這種閒錢。禾生那時才七歲,一口拒絕了。

    等到後來家裡光景好了,有閒錢做其他事,弟弟上學堂,她已經十三歲,早已沒了心性耐著去念書。

    哎。又是一聲嘆,放下書,有點發懵。活該被人笑,氣了急了才來臨時抱佛腳,卻連佛腳的邊都沾不到,哪裡抱得了!

    怨自己無用,胳膊肘上一掐,心想:橫豎得多記幾個字!

    不認識,不會念,手指在空氣里比劃,記下了字體結構,卻不理解意思,記了也是白記。

    還是得有人教。十六歲的姑娘,現在才來學識字,怕是會被人笑慘。她被人笑不要緊,最怕別人扯到他身上,說他有眼無珠,挑了個睜眼瞎。

    近黃昏時,沈灝回府,裴良在屋外候著,趁他換衣裳的間隙,輕聲稟告:「姑娘在書仲閣,待了一下午,現在人還沒出來。」

    沈灝捂平袖角,捻了捻眉心。推門而出,踱著步子往書仲閣走,路上問裴良:「她用過晚膳了麼?」

    裴良答,「沒。姑娘把塔門關了,說不讓人進去。」

    姑娘的話,不得不聽,連翠玉都恭敬地候在閣外。裴良抬腦袋,猶豫幾下,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沈灝心頭煩躁。

    「別藏著掖著,有話就說。」

    裴良將下午蹴鞠場的事說了。也怨不得他嚼舌根偷告狀,姑娘是王爺心尖上的人,自然要格外關注。莫皇妃的囑咐,旁邊伺候的人也學了來,但姑娘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能說。

    萬一憋出個好歹,王爺拿他出氣,丟到監欄院,就虧大了!

    沈灝點了點頭,沒說其他的。到了書仲閣,將人都調開,抬手準備敲門,手指扣成環,想了想,還是沒能落下。

    往裡一用勁,門倒沒有關死,吱嘎一聲緩緩開了。沈灝朝里走,一樓沒見著人影,踏上樓梯,拐到二層角落,右邊近窗的書架旁,地上零零散散地堆了書,環成一圈,中間坐了個嬌美娘,半邊身子倚著牆,睡得正香。

    沈灝放輕腳步,到她跟前了,目光往下一垂,望見她黑溜溜的頭髮頂上有些雜亂,顯然被一遍又一遍地撓過。

    想起自己未封王受訓內書閣時,太傅所教史記誡言,偶爾有那麼一兩句弄不明白,也會撓頭頂蓋。所幸太傅誇他天資聰穎,倒也沒遇到那麼多值得撓頭頂蓋的事,現如今烏髮茂密,實為慶幸。反觀三弟,滿腦袋的頭髮,都快被撓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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