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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8:25 作者: 阿徹
頭越來越沉了,感覺極不舒服。梅惟右手成刀狀微微抬起,又意興闌珊的垂了下來。黑霧逐漸瀰漫眼前,他似乎聽見了陌生的低沉私語,和陌生的引擎聲。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塞入一輛車裡。狹小的空間,溢滿了濃郁的巧克力香氣。味道和某一年吃過的生日蛋糕好像有點相似。
……肚子好餓。
最後一絲光亮熄滅時,他的腦中只剩這個念頭。
◇◇◇
「喂喂,不會吧?這不是那個姓梅的傢伙嗎?」
「是啊,雖然很唬爛,但的確就是他沒錯。」
「靠!原來他真的是『那個梅家』的少爺?怎麼看都不像--」雖然之前就有聽過一些傳言,但他壓根不信。「媽的,明明住陽明山一棟要幾億元的豪宅,還敢跟拎背裝窮!」
「X!你小聲點行不行,別忘了他認得咱們聲音。」
「對!你不講我都忘了,好險他還沒醒……奇怪,老大跑哪裡去了?人明明又不是他綁的,幹嘛我們還得幫忙看著?條子要是來了,被當場逮著的豈不就是咱們?」
「你閉嘴啦。他回南部處理一些事,明天才會上來,反正老大說什麼咱們照辦就對了。嘖……還是出去講吧!誰知道這小子什麼時候會醒。」嘈雜的話聲、腳步聲很快遠去。
……來不及了。
梅惟雙手雙腳皆被縛,伏在地上動也不動,只有覆在布條下的眼微微開了條fèng,又倦極的閉上。麻醉藥的副作用還在,他只覺腦袋昏沉,中人慾嘔,但方才那些話仍一字不漏的全聽進他耳里。
沒想到會是「他們」……學校里的那些不良少年。不,從話中聽來,他們應該只是負責看守而已,綁架他的另有其人。
為什麼會挑上他?他想破頭仍是無法理解。因為只有他有可趁之機嗎?
分辨不出現在到底幾點,只能約略猜是晚上。綁架的主謀應該已經打過電話了吧?不知道家裡的情形……現在是如何。爸應該會很生氣吧,帛寧他們也許也會很擔心。梅惟試圖想像了一下弟妹擔憂的神情,卻怎麼也想像不出來。
腳步聲又轉回,他感覺左手腕被一樣冰涼物事圈住,沉甸甸的。
鏗然金屬聲滑過地面,看來是一道連著鐵鏈的手銬。有人將他和身後的圓柱煉在一起,隨後解開了他腕間的繩索,連蒙目塞口的布條也一併取下。只有綁住雙腳腳踝的繩仍保留。
「起來啦!」粗厚的大掌用力擊打他的臉。
他緩緩睜開眼來,瞳孔一時適應不了驟來的光線,劇烈的收縮著。半晌,眼前的影像終於分明。兩個一壯一瘦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皆蒙起了面。一塊麵包被扔到他未被縛的右手邊。
「看三小!」較壯的男人粗暴的推了他的頭一下,用刻意壓低的聲音罵道。「吃!」
梅惟垂下眼,看著那塊麵包搖了搖頭。他的胃的確是空的,但噁心感讓他吃不下任何東西。
「X!不吃?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敢挑!」高壯男人大怒,差點連假聲都忘了裝。
另一人抬手制止他,蛇般的雙眼冷冷盯著梅惟。
「只有這種東西,想餓死是你家的事。還是你想喝水?」
梅惟搖頭。高壯男人眼看又要發作,他很快接口:「我想……畫畫。」
「什麼?」雖然看不到,但那塊蒙面布下想必是愕然神情。
「我不會玩花樣的,再不你們可以把我畫的圖都收走沒關係。」他用略嫌中氣不足的聲音低緩說道。
「我想畫畫……」
◇◇◇
天亮了,然後又暗了。
若非如此,在這間位置隱蔽的廢棄房屋裡,時間就像是停止了一樣。
梅惟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未進食,也未合眼。他只是用沒被綁的右手,在素描本上一直不斷作畫。
「真是變態。」金髮少年啐了聲,將手裡早被玩爛的牌一丟,就地躺下,吞雲吐霧起來。臉雖仍蒙住,但他已將頭罩拿下,露出惹眼的發色。
不知怎地,他有感覺這姓梅的小子,其實早就知道他們是誰。哼!反正他也不在乎,軟弱少爺一個,他還怕他告密不成。
他不喜歡梅惟。比起校里其他被輕碰一下就哇哇叫、拼命求饒的肥羊,老是悶不吭聲逆來順受的梅惟,反而令人打心底不舒服。若不是老大有交代,交涉結果出來前不要輕舉妄動,他早想趁這機會狠狠賞他一頓排頭吃。
「喂!到底還得待多久?我快悶死了。」熊男小聲問道,掩不住心緒的手微微顫著,索性也放下了牌。直腸子的他沒有同伴沉得住氣,他站起,像無頭蒼蠅般在狹小屋內繞圈子。
無法排解的「不安」……「無聊」反倒還是其次。因為過於漫長的枯等,早就悄悄瀰漫的不安隨時間分秒過去,越發高漲。
畢竟「等級」不同。這不是辦家家酒,也不是在學校里逞兇鬥狠欺負弱小,就算被教官發現斥責也不痛不癢。若非認識了「那個人」……他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變成綁票案的共犯。
他們的老大,不過是輕笑著說一句:「事成就有一百萬可拿喔」,他就像被迷走了心智,一回神便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別看胖翔他那副德性,他腦袋雖不靈光,狗運倒不錯,做案子還從沒有失敗過。介紹這好差事給你,你可別搞砸,丟我面子……」
「怎麼?你後悔了?」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熊男驚醒,瞪向諷笑著吐出一大口煙的同伴。這已經不知是他抽的第幾支煙了。扔了滿地的菸蒂後,他們的籌碼仍靠坐在柱邊不斷畫著那些鬼圖,對他們的對話置若罔聞。
「你說誰?X!」他粗起嗓子回道,重新坐下。
好香……
是巧克力的味道。似曾相識的濃烈感覺,仿佛不久前才剛聞過。
對了,就是在那台綁架他的車子上……梅惟迷迷糊糊睜開眼,直覺抬起半昏然的頭探尋那股氣味。
右手、眼睛再次被綁住,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從腳步聲依稀分辨出又有一人進屋。那人正在講電話,大概是有使用變聲器吧,聲音古怪而尖銳,隱含暴怒。
「……翔哥,情況怎樣?」
看見策劃這次綁架的大哥終於回來,金髮少年和熊男立即站起,彼此交換一個眼色。其實不用問,他們心裡也大致有譜了。
「媽的,別提了!」胖男子壓住手機,啐道:「肉票的金主老爸好像昨天就出國了,接電話的死老太婆番得很,講了半天,還壓根不信我綁了她家大少爺,八成是火星來的,媽的講都講不通,X!」
接到勒贖電話的家屬哪個不是驚慌失措,再不就討價還價的想把贖金壓低些,哪像那老太婆從頭到尾都沒進入狀況,簡直白目。
金髮少年聞言皺起眉。對方敢這樣拿喬,難道是算準他們不敢撕票?怎麼可能!
「翔哥,用手機交涉好像不太好吧?」
「沒差,我是用人頭戶買易付卡,條子抓不到的啦!再說他們也不可能報警,這種住陽明山豪宅的大戶人家最愛面子了。」胖男子有些焦躁,又拆了一大塊巧克力塞進嘴裡,順道掏出一把玩意兒來,拋給少年。
「阿旭,你拿著!」
「翔哥?這是……」金髮少年瞪大眼。黑星手槍!他還是第一次握這玩意,沉甸甸的,比想像中還重得多。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你和大熊守好門口,我要專心說話。」胖男子說著走向伏地的梅惟,用力拽起他頭髮。
「不信?好,那我就讓你聽聽聲音,看我是不是在唬你!」他將手機直接抵在梅惟耳邊。「說!告訴那個老太婆你是誰!」
「……」
襲來的巧克力味更濃了,濃得數他想吐,原本令人懷念的香氣已變了調。梅惟蠕動了下乾裂的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手機另一端也突然靜默下來。
「說話啊,X!你變啞巴啦!」胖男子不耐催促,緊抓髮絲的手一甩。
「楊……」梅惟勉強用破碎不堪的聲音低啞吐出一宇,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過長時間滴水未進,喉頭猶如火焚般,一牽動聲帶就疼痛難當。但真正讓他說不出話來的原因,還是……
僵局持續許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連胖男子都察覺不對勁的皺起眉湊近手機,那端才終於響起一道蒼老女聲。
「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反正梅家的少爺只有一個,而他現在正安穩待在家裡,人好得很。」
喀嚓一聲,電話隨即斷線。
「啥?死老女人,竟然就這樣掛掉電話!」胖男子一陣錯愕,再撥了幾通都沒有接通,氣得將手機朝牆上一摔。
「靠杯!她真以為我不敢動你?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