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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朱塞佩看著他的眼睛,並從那雙真切的眸子裡,讀到了某種毫無虛假的擔心。他雖然很明白,埃爾文更多的,是在考慮他的家庭,考慮他的工作與助力,考慮名為巴羅內的靠山,考慮這座靠山的負責人朱塞佩的心意。他不想失去現在的一切,不想回到一無所成的境地。但朱塞佩還是對此感到一點莫名溫情,他們都在痛苦與磨難里成長,並最終獲得了應有的東西。這點奇妙的相似,讓那位顧問先生回憶起自己曾經的打拼,回憶起那些貝托尼街的往事,回憶起那些生死相搏的過去。他說:
「埃爾文,我忠誠的朋友,你無需為此擔心。子彈和暗殺,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常有的遭遇,只不過這次碰巧出現在了你的眼裡。而你作為一位全然無關的人物,應該儘快忘記這件事情,然後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打好你的領帶,到議會大樓里開開心心的辦公拿錢,不關心這些危險而又骯髒的交易。」
埃爾文聽了他的話語,在心裡思考著話語背後的含義,朱塞佩不應是僅僅在安撫他,還應當有些別的,需要他答應的事情。在大人物身邊的工作,讓埃爾文學會了揣度人心,他不需要上司把話說明,就可以預先了解他們的意圖,並對此作出恰當的反應。所以,當他聽完朱塞佩的說辭以後,就用力點了點頭,並發誓會為了雙方間的友誼而竭盡全力。
朱塞佩對他的回答表示滿意,於是又像狐狸似的,輕輕的笑了起來。他揚了揚自己的手臂,讓指尖的煙霧繞成一團浮雲,然後在那浮雲里轉身而去,僅留下一個瀟灑高挑的纖長背影。
雖然埃爾文的幫助,並不能直接令他們取得勝利,但朱塞佩還是對此感到一點發自內心的安定。說到底,他們和馬爾蒂尼開戰也好,和談也好,都必須顧及議會的面子,不能作出太多的野蠻行徑。而如果他們能夠掌握那些議員先生們的想法,獲得那些議員先生們的好意,事情毫無疑問會變得更加簡單容易。更何況,就算他們統一了芝加哥,也還是要和這些先生們打好關係。
朱塞佩搖晃著手裡的酒杯,聽見了一陣開門的聲音。於是他扯好了自己身上那件絲綢睡袍的衣領,然後赤著腳湊過去,抱著那位小少爺的肩膀和他細細耳語。澤維爾吻了吻他的嘴唇,從燕尾服的內側口袋中,拿出了一張布滿字跡的信紙,以及一支外表平凡的鋼筆。他那雙蜜棕色的眼睛裡,有某種志得意滿的惑人笑意,他一邊這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著,一邊對朱塞佩解釋道:
「達里奧說得沒錯,馬爾蒂尼內部確實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而薩爾瓦托,那個倒霉蛋,無意間得知了真相,並因此遭到了洛倫佐的襲擊。他原本不打算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畢竟他只是一位顧問,不在乎老闆的姓名。更何況,洛倫佐之於馬爾蒂尼也不算外人,他不能提出任何反對的建議。而那位二把手對唐馬爾蒂尼所作出的行徑,不過是他們父子間的可怕問題,卻到底和家族沒有關係……」
他頓了頓,又說:
「只是洛倫佐不願放過他,你也曾經說過的,這位二把手缺乏某種作為首領的能力。我從前並不那麼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現在願意舉雙手來支持你的話語。他做了一些無可救藥的蠢事,妄圖用機關槍和鮮血來掩蓋一切惡行。他居然選擇了最沒有退路的,最缺乏智慧的,和薩爾瓦托撕破臉皮的決議。」
朱塞佩沉默著點了點腦袋,在心裡盤算著,該怎樣和那位小少爺把事情說明。他雖然相當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無法改變澤維爾已經作出的決定,可他只是出於愛人的立場,想弄明白那位小少爺究竟存有怎樣的考慮。他不相信澤維爾會這樣輕易的放棄仇恨,放棄曾經那些令人憤怒的過去,可這位小少爺卻表現得這樣自然,仿佛已毫不在乎全面戰爭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於是這位顧問先生踟躕著,顯得有些過分嚴肅,甚至有些心情抑鬱。他皺著眉頭,相當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所以你已經通知了古斯塔沃,要他在明天早上,派人把薩爾瓦托帶到安全屋去?」
澤維爾從朱塞佩那跳躍的發言裡,感到某種微妙的情緒,可他不能立即指出這種情緒的由來,正如他不能立即為這種情緒命名。他覺得那位顧問先生似乎在發怒,又似乎在為一些奇怪的原因而暗自傷心。他從前並不在意這種沒頭沒腦的自我糾結,因為說到底,那位顧問先生的本性就是這樣,不存在一絲一毫改變的餘地。但當他對朱塞佩懷有那麼一點可悲的愛情的時候,他就不得不為此擔心。於是,這位小少爺親吻著他的臉頰,和他輕聲低語:
「親愛的,我可以向基督發誓,這不是什麼要命的問題,不值得你太過憂慮。」
很不幸,澤維爾此時此刻,並沒有搞懂那位顧問先生糾結的原因。可是即便如此,朱塞佩還是從那話語裡察覺了一點溫柔的好意。他嘆了口氣,打算脫下自己的睡袍,然後結束這個令人厭煩的話題。
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也輪不著他來決定。他不該因為情人的身份而沾沾自喜,作出某些狂妄自大的,冒犯那位小少爺的行徑。畢竟他在心裡清楚,出於他們之間的感情,無論他探究什麼,澤維爾都將不顧自己感受的解釋說明。
「澤維爾,叔叔的小甜心,鑑於我們好像還沒有睡過酒店的套房,今晚也許……可以做一些特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