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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費爾南多沒有想到,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這個狂妄無知的青年就變成了某種完全不同的人物,某種更加接近於唐巴羅內的人物,某種令他從心底里感到威脅的人物。他不明白澤維爾究竟經歷了什麼事情,可是那雙眼睛,那雙明明毫無兇狠的眼睛,卻使他感到一陣莫名的膽戰心驚。

    他想,「大花園」的風光和自由終於到了盡頭,那位小少爺也終於要和他們清算一些可怕的事情。費爾南多並不畏懼這種清算,因為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可以從這種清算里得到一點類似於報復的樂趣。雖然他並非為褐石大樓效力,也並非隸屬於朱塞佩的黨羽,但他已經受夠了那些老古董們的愚蠢行徑,並不願再和他們沆瀣一氣。可是他依舊有些好奇,那位小少爺究竟存在著怎樣的目的,又究竟想要給他們施加怎樣的懲戒和壓力。

    但出乎費爾南多意料的,澤維爾居然在談判的最初,就相當大膽的提出了合併兩派的建議。那些老派人物們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可是現實,現實它不容置疑。於是這些老傢伙們只好拖延著,爭辯著,希望從那位小少爺的口中獲得一點迴旋的餘地。然而,澤維爾並不領情,他只是告訴他們這並非平等的商量,而是某種從上到下的命令。

    與此同時,澤維爾也交代了他和朱塞佩的關係,並發誓要維護那位顧問先生的尊嚴,不允許任何人踐踏他的愛意。在從前,這種發言毫無疑問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但那時的「大花園」里卻異常平靜,甚至平靜得堪稱一片死寂。那些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們面面相覷,不知該作出怎樣的反應。他們最好只好如同默認似的低下頭去,並再不發表任何的異議。

    雖然他們也有一些抱怨,也有一些相當不滿的情緒,但澤維爾已經不是那個令人好懂的小少爺了,不會因為他們那點狗屁不如的心情而改變決議。費爾南多看著澤維爾拉著朱塞佩揚長而去,忽然有些莫名的幸災樂禍和揚眉吐氣。

    而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相當順理成章,相當波瀾不驚。就在澤維爾來訪的第二天,古斯塔沃就召集了「大花園」里的所有人物,和他們仔仔細細的,商量了與褐石大樓共通的詳細。他們擬定了自己的要求,自己的規範,然後把這些東西記在紙上,忐忑不安的送給小少爺過目。

    當然,那些老古董們,那些既得利益的擁有者們,不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棄自己的東西。他們對此盤算著一些醜陋的計劃,希望從中保留一點骯髒的生意。可是,那位顧問先生,或者是那位小少爺本人,卻一陣見血的戳穿了這種意圖,然後把他們統統請到了褐石大樓喝茶。

    無人願意解釋那場會談的情況,正如他們都不願再提起自己的利益,他們像逃避死亡似的逃避著整件事情,並對此諱莫如深,不復再議。而澤維爾和朱塞佩,依靠這種流氓惡霸的手段,把互通的工作推進得飛快。到了七月末的時候,雙方人手都大致安頓下來,於是巴羅內終於結束了兩派分立的局面。

    以上一切的一切,導致了那位小少爺召開宴會的提議,也導致了褐石大樓里一派熱鬧的情形。但這些熱鬧卻都和費爾南多沒有關係,甚至不能引起他一絲一毫的注意。他只是像個局外人那樣,靠在雕花欄杆上,看著眼前的,虛偽而又繁華的一切景象。

    費爾南多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位於平台中央的人群,他看見花團錦簇里,朱塞佩裹著一套奶白色的絲綢西裝,笑容好像狐狸。這位顧問先生一邊搖晃著手裡的燦爛香檳,一邊和周圍的老傢伙們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只有大叔才會講的話題。

    雖然費爾南多厭惡朱塞佩的秉性,認為他是一個毫無節操的娼妓,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一招是褐石大樓的勝利,是朱塞佩的勝利。那位顧問先生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時刻,卻忽然如同上帝那樣一手扭轉了敗局。這是朱塞佩一貫的行事風格,也是他之所以令人相當敬畏的原因。

    那位顧問先生是埋伏在暗處的毒蛇,是溫柔表象下潛藏的利器,他從不在乎別人的詆毀,別人的傷害,因為他遲早會一一給予報應。他最擅長等待,最擅長隱忍和觀望,卻永遠具有一擊必殺的能力。

    費爾南多想到這裡,覺得自己從前未免太輕看這位先生,輕看他的殘酷與無情。基督,他甚至以為朱塞佩是一個毫無用處,只會爬床的死玻璃!謝天謝地,那位顧問先生沒有盯上他的腦袋,也沒有打他生命的主意。

    可是,這些事情,說到底和費爾南多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因為他已經不再接觸家族裡的決策核心,也不會參加進任何涉及機密的事情。他只是「大花園」里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不具有任何的必要屬性。甚至就連老古董們,那些本來應該和他同屬一條戰線的老古董們,也只是礙於軍隊的面子,礙於和馬爾蒂尼戰爭時期的功勳,從而沒有將他掃地出門,要他自尋出路。

    所以費爾南多不明白的,他為什麼會收到這場宴會的邀請函,並來到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所在。但總而言之,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接受那位小少爺提出的要求。或者說,他現在終於該稱他為首領了。

    費爾南多出神的,看著水晶燈下喧鬧的一切,忽然覺得人生是這樣短暫,是這樣變化無常。唐巴羅內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而他自己,也已經從無知無畏的青年變成了毫無用處的老頭。他的心裡有些鬱悶,有些不得志的焦躁,可是沒有人能夠聽他訴說,更沒有人能夠令他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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