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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澤維爾聽了他的話,愣在當場,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覺得有些可笑,因為他和那位顧問先生,從來就沒有討論過他們之間的關係。畢竟這種關係是那樣的複雜,不可用人類貧瘠的語言來界定。但此時此刻,這種無言的默契,卻只會導致一個令人心碎的問題:
他們時至今日,也沒有承認彼此的感情。
澤維爾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有些悔恨,但他卻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在臉上。他已經如那位顧問先生似的,練就了一副沉穩的,可以欺瞞大多數人的偽裝。因此,他壓低了眉眼,使自己看上去威嚴而又老成,然後一本正經的解釋說:
「不,你誤會了,他是我的顧問,我是他的老闆。」
那位年輕醫生聽了他故意流露的,帶著義大利口音的回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解了他的願望。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站在他面前的,看似不修邊幅的男人,居然暗地裡統率著一個無惡不作的組織。震驚和恐懼迫使他低下頭去,並覺得似乎直視那雙蜜棕色的眼睛,都如同某種可怕的冒犯。他雙手緊絞著,眼睛眨動不停,然後支支吾吾的繼續著自己的話題。
「那,那麼,他有沒有別的親人,可以為他提供輸血的來源?」
「很不幸,這裡不存在這樣的親人。」澤維爾說著,並上前走了一步,貼在那個年輕醫生的面前,然後像看小孩子似的,低下了他的腦袋。他的語氣里滿是謙恭而又和善的感情,卻莫名帶著某種不可抗辯的,好像咒語一般的魔力。
「聽著,我告訴你這件事情,無非是因為我自詡一個有能力的人物,一個值得結交的人物。所以我想,如果你願意為我提供一些方便,那麼在將來的某時某刻,甚至在此時此刻,你都不會後悔這個決定。我無意拿金錢來侮辱你,可如果那是你需要的,放心,你可以盡情開口。」
那位年輕醫生,被他那充滿魔力的話語打動。他覺得,這聲音仿佛是直接傳達在他腦子裡的,並手法巧妙的撥動著他的神經。他知道自己實際上沒有選擇,誰會拒絕一個黑幫首領的提議?於是他只好點了點頭,表示接受澤維爾的價碼,願意替他做事,認可他的友情。
澤維爾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在心底里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他知道朱塞佩在醫院的一切都有了保證,不需要自己再作某種無謂的擔心。可他仍舊沮喪著,甚至莫名的想要哭泣,因為他意識到無論自己做出了怎樣的改變,付出了怎樣的決心,他都還是不能保護朱塞佩,保護那個他一切努力的原因。
他腳步不穩的,後退了幾步,然後像老人般緩慢的坐在了長椅之上。他在胸前劃著名十字,僅有一次,僅有數秒,就暴露了全部的悲哀與恐懼。他並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並非不知道朱塞佩可能會就此失去生命,但他已經因為衝動而辦砸過一次事情,他要強迫自己冷靜。
就算他身上依舊染著鮮血,就算他雙手依舊猩紅一片,就算他的愛人,他那一生一世的愛人,在他的懷裡漸漸虛弱,漸漸呼吸輕緩,他也要冷靜,他不能讓朱塞佩的希望再次落空。這幾乎成為了他的教義,他生活的信仰,他堅持的動力。他恨不得那子彈打穿的是他自己,可當他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後,他就唯有直面而已。
澤維爾,你是一個男人,你就必須要承擔起這些事情,而不是像女人那樣哭哭啼啼。
他這樣對自己說著,並用力揉了揉臉頰,揉去那上面的疲憊與惶急,然後他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他已經沒有那位顧問先生可諮詢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要依靠自己。而他的錯誤,他的愚蠢,都會一絲不落的,在他的身上反映。
然而相當奇妙的,澤維爾卻對此心懷平靜,甚至還有一點莫名的期許,仿佛他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他步履矯健的,走到了公共電話的旁邊,然後撥通了盧卡辦公室的號碼。
澤維爾沉著嗓音,對那位娃娃臉的青年命令,要他從停車場裡開一輛福特轎車到醫院,然後把朱塞佩的克萊斯勒作為交通工具。他告訴盧卡那花店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那位顧問先生的危險病情,要他儘快交接手頭的工作,然後到醫院裡照顧朱塞佩的日常起居。他還要求盧卡,帶來那棟位於舊城區的,安全屋的鑰匙,並對那位顧問先生的情況守口如瓶。
交代完這些,他又和古斯塔沃,那位兇惡的二把手取得了聯繫。這位二把手正在郊區的高爾夫球場休假,聽說朱塞佩的事情,立刻動身回到了城區。他以為,這位顧問先生是遭到了對手的暗殺,才落到了這般境地。但澤維爾告訴他,槍擊的原因尚無定論,他也毫不知情。
然而實際上,這位小少爺對朱塞佩的遭遇了如指掌,他也聽見了那個紅衣女人所高叫的,朱塞佩在貝托尼街的姓名。可他不願把這些來龍去脈告訴古斯塔沃,他擔心這位二把手會將事情扭曲成朱塞佩的自作自受,並譴責他因為私事而耽誤家族的工作和運營。
澤維爾,那位小少爺,無論如何都不想見到這樣的情形。他一邊和古斯塔沃說著後續的安排,一邊在腦海里思索著可用的話語。他到目前為止,還背負著當眾殺人的罪行,不過是因為朱塞佩的原因,而不能立刻開始自己的流亡。他向古斯塔沃請教,希望能夠因此獲得法律的寬恕,甚至免於任何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