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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澤維爾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向侍者點了一份奎寧水和一杯古典雞尾酒。他無視那些老派人物的,充滿敵意的目光,在朱塞佩的面前坐了下來,然後神色輕鬆的,從那位顧問先生的西裝內袋裡摸出了火機。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平常得好像已經進行了無數次這樣的舉動。可是,他們雙方都異常清楚的,那位小少爺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這樣親昵的對他。他們彼此都在強作鎮定,並為這些實際上並無意義的事情暗自心驚。

    他看著朱塞佩垂下的眼瞼,與那眼瞼上緻密的睫毛,從口袋裡翻出煙盒來,單手點上了菸捲。青藍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好像帷幔似的,隔離了那位顧問先生的眼睛。他依舊不明白朱塞佩心裡所蘊藏的感情,正如他此時此刻,不明白那副金邊眼鏡上的光暈那樣燦爛的原因。

    朱塞佩依舊是他的恆星,是他不變的願望,是他生活里的必需品。這其中多少帶著點,對那具充滿誘惑的肉體欲罷不能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深入骨髓的依賴和安心。

    澤維爾很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說給那位顧問先生聽,告訴他自己那深沉如海的愛意,以及那些不可抑制的衝動和恐懼。但他沒有辦法,甚至沒有一點回還的餘地。愛情使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蠢材,也使他勇敢,使他能夠面對許多從前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

    但儘管他做出了這麼多的努力,卻還是對那位顧問先生沒有辦法,甚至更加不知如何相處。朱塞佩原來是這樣漂亮,這樣令人心動的人物嗎?這位三十六歲的大叔,歇斯底里的工作狂,原來還會有露出溫柔表情的時候嗎?

    他搞不明白,只好一根接一根的抽菸。

    侍者把飲料端了上來,玻璃杯里的冰塊在透明酒漿中轉動,漂浮起一點幻惑的光影。那位顧問先生斟酌了一下,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想要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片令人坐立不安的沉寂。澤維爾的眼神里有某種奇異的熱度,令他心跳加速,渾身繃緊。

    「之前說的那件事情,那件北面的事情,有什麼新的進展,或者其他頭緒?」他這樣說著,並抬起了那雙金邊眼鏡下的灰綠色眼睛,然後接著說道:

    「我擔心有人走漏消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兩邊都會有人心懷憎恨並全力抗拒。畢竟對於某些人來說,仇恨並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消滅的東西。說到底,我是個『挪威佬』,不是『西西里人』,和他們總是有不一樣的想法,這你必須清楚。」

    澤維爾聽了,對那位顧問先生莫名其妙的剖白感到詫異,他雖然知道朱塞佩有些不像黑手黨的地方,卻從未認為他是家族外的一分子。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朱塞佩對這位小少爺的影響比唐巴羅內更加深遠,雖然義大利人的本性讓澤維爾熱愛冒險,但他在處理事件方面,卻更傾向於那位顧問先生的冷靜與殘酷。

    他知道朱塞佩所說的,是關於希恩,關於北部毒販們的事情。在那些老派成員面前,他不能提到太多的信息,因此只好有些隱晦的,向那位顧問先生解釋說:

    「前幾天,我和他們交代了具體的合作方案,他們需要內部討論一下其中的利弊。這無所謂,畢竟是件大事情,我讓那位助理和他們接洽,有什麼問題立刻報告給我。我相信用不了幾天,就會等到他們的回音。他們不能拒絕這樁生意,因為他們差不多也已經無處可去。如果是你,會因為一些無聊的原因而放棄多年苦心經營的地盤嗎?我覺得不會,傻瓜都不會。」

    朱塞佩點了點頭,這位小少爺說得很明白,馬爾蒂尼已經知道了希恩想要脫離組織的願望,因此不會再對他們施加任何多餘的信任。他們已經不是朋友,而只是純粹的利益關係,甚至當這利益斷裂的時候,他們隨時隨地都會反目成仇。朱塞佩先前也已經預感到,在他們對手的內部出現了一些致命的分歧,他讓達里奧去打聽相關的事情,但那個快活的小老頭,迄今為止還沒有給出任何明確的消息。

    他不著急,因為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觀望也是一種有利的攻擊。他要把自己的態度包藏到最後一秒,包藏到所有人都已經展露目的。朱塞佩並不擔心被人搶先一步,畢竟無論如何,只有活著的人才能享受利益。而他所需要做的,是儘可能的看清形勢,並了解對手,進而是同伴的弱點和願景。

    「沒關係,我們等得起,巴羅內最多不過失去一筆生意,但他們卻要失去整個根基。那位頭目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種顯而易見的道理。」

    他說完,將手裡的杯子放在圓桌上,然後起身向後門走去。澤維爾有些放心不下,鑑於從前那兩次可怕的事故,那位顧問先生的酒量讓他倍感壓力。他希望和他同行,卻被那位顧問先生伸手制止,並報以某種略帶輕佻的笑容。那位小少爺因此更加心驚膽戰,擔心他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並還想進行一點無謂的關心。但就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朱塞佩卻忽然轉身,拉著他的領帶和他細細親吻,甚至發出了一點相當糟糕的聲音。他聽見像狐狸似的,低低笑著的男人說:

    「小可愛,叔叔馬上就來陪你。」

    澤維爾因此措手不及,完全忘了想要制止那位顧問先生的事情。他有些木然的摸了摸下巴,然後在周圍像要把他穿孔似的目光里,沉默著坐回了位子。他過了許久,才渾渾噩噩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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