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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而那張便簽上寫著的,是一棟年代久遠的豪華公寓。朱塞佩打開車門,走下車去,風衣的下擺在動作里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他插著口袋,站在路燈下面,並點上了一支高級香菸,卻仿佛沒有任何要去敲門的意願。直到過了很久,澤維爾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他才用眼神指使那位小少爺,讓他去按響那扇奶油色木門上的門鈴。
澤維爾覺得,這位顧問先生的矯情實在已經到達了極限,可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相當認命的走到了公寓門前。他拍了拍那扇已經有些老化的木門,然後聽見門鎖轉動了幾下,從門縫裡露出一張有些神經質的,老婦人的臉孔。她睜著一雙渾濁的,充滿疑惑的眼睛,小聲詢問著澤維爾的意圖。那位小少爺找不到說辭,只好望向朱塞佩所在的角落。可那位顧問先生,卻趕在他回頭以前,就快步走到了那位小少爺的身後。
朱塞佩的手臂越過澤維爾的頭頂,然後抓著門板,用力拉開了那扇木製大門。而除他本人以外,沒有人知道這種行為的原因,更沒有人理解他那好像尖刀似的兇狠氣質。可當那位老婦人看見他的時候,看見這位顧問先生的時候,她卻一下子顯露出了某種如同魂飛魄散般的表情。
「夫人,您還記得我嗎?」
朱塞佩挑起眉梢,那雙灰綠色眼睛裡閃爍著一點晦暗不明的情緒。他推了推澤維爾的後背,並且無視那個女人的震驚,然後像這裡的主人那樣,大步走進房間。他坐在餐桌邊的,那把老舊的鐵藝座椅上,經年的使用讓椅子發出了些刺耳的噪音。可他卻毫不在意,甚至連眉頭都不存在一絲的動搖。
澤維爾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可是他的直覺卻告訴他,越是無法理解的情況,就越是要沉默著,裝出一副對事情了如指掌的神情。他站在朱塞佩的旁邊,一盞明亮的花卉燈下,然後把雙手自然的背在身後。他覺得那位顧問先生,應當和這個女人有些莫名的恩怨,否則也不用藉助他的臉孔,來騙開那扇奶油色的大門。可他仍然對這種恩怨毫無頭緒,甚至不能理解此時此刻,他們之間那一片可怕的,沉默的原因。
「先生,我敬畏的先生,如果你一定要和我清算過去的仇恨,那麼好吧……我接受這樣的懲罰,並懇求您的原諒。」
那個女人穿著褪色的毛衣,用乾枯的手掌在胸前劃著名十字。她害怕得渾身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這位顧問先生為什麼時至今日,又出現在了她的生活。她以為,那場發生在褐石大樓門廳里的噩夢,那件不自量力所導致的蠢事,都已經隨著朱塞佩的仁慈而煙消雲散。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位先生,也不會再聽見他那仿佛惡魔低語般的說辭。
是的,這位老婦人,澤維爾所不知名老婦人,是達里奧的遺孀,曾經在褐石大樓里敲詐過朱塞佩的女人。
朱塞佩平靜的,看著她那好像要匍匐在地似的矮小身軀,然後掀滅了手裡的香菸,用一副和善的,好像救世主那樣的語氣說道:
「夫人,我無意討論那些愚蠢的過去。只是我現在,有一些事情需要您的幫助,我相信您出於我們的友誼,不會拒絕我的提議。」
他說完,示意澤維爾為她搬把椅子,並請她坐在了面前。朱塞佩原本不願破壞黑手黨的規矩,不希望讓成員的家人牽扯進去,可從前在褐石大樓的事情證明,這個女人一定知道一些關於家族的信息。因此她並不是個局外人,也不能蒙受無知的保護。
朱塞佩想到這裡,看著那個女人充滿恐懼的眼睛。他想了解一些艾伯特生活的細節,並試圖從中推斷出那個中間人的身份。他要確保這個女人不會撒謊,不會用一些無聊的手段來消耗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朱塞佩因此,和她對視了很長時間,讓那種惶恐和壓抑充滿了她的血液,然後才緩緩的,仿佛勸誘似的對她說道:
「麗娜,我知道你的名字,這很好打聽。但我想知道一些更加詳細的事情,比如你的丈夫,艾伯特,他在家族有沒有朋友?有沒有那種,和他共享著秘密的朋友?」
「先生,先生,我可以對基督發誓,我一點也不了解他的工作!上帝啊,求您放過我吧,不要再追問我關於他的任何事情!我受夠了他的一切,不想讓他在地獄裡繼續糾纏著我的命運。」
「夫人,你需要冷靜,如果可以的話,請交出艾伯特從前的信件和收據。如果您真的對此毫不知情,我保證,不會再干擾您的任何決定。」
那個女人聽了,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用一種與她年紀不符的敏捷動作,走向了玄關邊上的房間。她巴不得和艾伯特的一切撇清關係,劃清界限,因此相當積極的從房間裡搬出一廂落了灰的憑證與文件。
朱塞佩坐在椅子上,把箱子裡的一半分給了澤維爾,然後刷刷的翻動著另一半的內容。他架著那副金邊眼鏡,閱讀速度極快,甚至連那手上的動作都令人眼花繚亂。過了一會,他就把餐桌上的,那疊厚厚的票據收回了箱子,然後從座椅站起身來。他走到澤維爾的旁邊,並越過那位小少爺的肩膀觀察了下他的進度,隨後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嗤笑。
澤維爾覺得他簡直有病,三十六歲的人了,還要像小孩子那樣,爭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他雖然這樣想著,卻依舊相當容易的,被朱塞佩的嘲諷挑起了怒意。然而這位小少爺,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把不滿的情緒寫在臉上,他只會側過身體,然後攬著朱塞佩的肩膀,和他深情款款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