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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朱塞佩覺得自己是上了年紀,不堪生活的重負,於是這位前一秒還在發誓要頂天立地的男人,現在卻覺得應該早點睡覺,提前過上老年人的生活。他轉身,用象牙色的,纖長的手指挑開了百葉窗的一角。窗外夜色濃重,似乎還下起了小雨。霓虹燈艷麗的顏色在雨霧裡交錯,好像某種幻惑的舞台光影。

    芝加哥,今天也在上演著傳奇。

    朱塞佩放下了窗頁,決心不再等那位小少爺回來,說到底,澤維爾是個成年人了,不需要他這樣無微不至的保護。這種想法,令這位顧問先生在感到解脫的同時,還有點微不可見的心酸。他鬆開那條花紋素雅的絲綢領帶,脫下了身上的毛呢西裝,然後把它們工工整整的掛起。他又解開了襯衫的衣扣,扒掉皮鞋和襪子,然後赤著腳走進了裡間的臥室。

    而就在他正要走進浴室的時候,澤維爾,那位小少爺,卻出現在了臥室的門前。他愕然盯著朱塞佩那半裸的,線條挺拔的身體,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位顧問先生的真正目的。他相當心虛的,扔掉了腦中那些譬如朱塞佩會躺在床上等他的,糟糕透頂的念頭。

    這位小少爺尷尬的關上了房門,然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起那雙蜜棕色的眼睛。他用一種認真的,好像要看破一切的眼神,對朱塞佩說:

    「你可以先去洗澡,但是等下,等下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塞佩聽了,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覺得自己的胸膛有些發悶,嘴裡甚至泛起了苦澀的感覺。他知道,澤維爾終於要和他攤牌了,自己馬上就要不情不願的了解到那個可惡的情人的名字了。朱塞佩在悲哀的同時,還感到一陣巨大的無可奈何。說到底,他一個不配擁有愛情的娼妓,又該怎樣說服一位浪漫多情的男人呢?

    但他還是,仍舊,不得不,努力打起了精神。他緩緩的,從床邊的衣架上,拿下了那件奶油色的絲綢睡袍,並把它披在了身上。雪白的羽絨被凹陷下去,溫暖的,全然不似他那已近凍結成冰的內心。

    朱塞佩坐在床沿上,仰著腦袋,看著那位小少爺異常嚴肅的表情。他呼吸了幾下,確保自己可以承受住各種各樣的打擊,然後他說:

    「你現在就可以告訴我,不然我該怎麼安心的洗澡呢?」

    澤維爾無言的點了點頭,坐在了朱塞佩的對面。他身上帶著些微的,初春夜晚的寒意,而那寒意好像是長腿的,帶刺的,竟然可以滲進皮膚和骨髓里。澤維爾沉默著,讓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他盯著朱塞佩那沒戴眼鏡的面孔,覺得那雙灰綠色眼珠里的情感有幾分罕見的真實。他說:

    「朱塞佩,我收拾了那幾個傷害桑德拉的雜種。」

    「什麼?」

    朱塞佩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花了大概一分鐘的工夫,才弄明白澤維爾這陣子早出晚歸的原因。他感到憤怒,為自己那愚蠢透頂的猜測,愚蠢透頂的心虛,也為澤維爾那超乎想像的行動。

    可就在他想破口大罵以前,澤維爾卻突然湊過去,用一雙大手按著朱塞佩的雙肩。安全距離被猛然突破的感覺讓朱塞佩渾身一顫,他情不自禁的望著澤維爾的眼睛,想從那雙猛獸般的眼睛裡找到一點熟悉的情緒。

    但澤維爾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與他呼吸糾纏著呼吸,他似乎是個陌生的人物,是個朱塞佩完全不能預料的人物。這讓那位顧問先生汗毛倒豎,並本能的架起了全部心防。

    澤維爾知道,這件事情最好爛在他肚子裡,一輩子也不要和人提起。然而他卻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這種壓力催促他向人傾訴,向最信賴和深愛的人傾訴。儘管那傾訴本身也是一種無形的傷害,但他依舊驚訝於自己的冷靜,他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頭腦清晰,條理分明,他甚至可以察覺到朱塞佩臉上那一絲一毫的,恐懼的表情。

    「你要知道,你和毒販們達成的交易,是巴羅內和其他組織的約定,不是桑德拉的公平。」澤維爾神色平靜的,用一種陳述事實的口吻和朱塞佩解釋,他說:「所以我找了幾個幫手,幾個不會被條子查到的幫手,然後做成街頭鬥毆的樣子。我和他們是單獨接觸的,沒有動手,也不想告訴桑德拉。我只是坐在車裡看著他們拳打腳踢,然後像買東西那樣付完了錢,了結了這筆生意。你無需擔心,我沒有鬧出人命,只是要他們痛苦而已。」

    朱塞佩聽了他的解釋,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基督,澤維爾,那個小少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他想勸說幾句,告訴澤維爾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可是他的腦袋眼下卻被驚愕與懷疑充斥得毫無縫隙。朱塞佩不知該從何說起,他該斥責那位小少爺的輕率,還是背地裡搞一些見不得光的動作?但是,澤維爾又有什麼錯呢?他做得足夠小心,他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只是,只是這不像他的小少爺而已。

    朱塞佩弄不明白,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是什麼讓澤維爾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並非執著於過去那個衝動易怒,並且不諳世事的少爺,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現在的澤維爾才像一個真正的黑手黨成員。但朱塞佩還是不安,他覺得眼前的澤維爾太過陌生,好像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替換進了那副軀殼。他低下頭,不敢直視那充滿魄力的眼神,並一邊顫抖著眼睫,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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