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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16:03 作者: 千世千景
    保羅是「大花園」里的人物,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那些老派分子。但他實際上一點也不頑固,對那些鼓吹「義大利血統」或「西西里作風」的老東西們也沒有一點興趣。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在乎自己能夠獲得多少的分紅,和究竟是誰給他的錢沒有一點關係!

    可是他卻害怕朱塞佩,怕得要死。他依然記得,就在「大花園」里的那些老古董們下流的議論著這位顧問先生究竟被幾個男人幹過的時候,朱塞佩悄無聲息的做掉了艾伯特,並把他的屍體晾在沼澤地里,令人作嘔的開膛破肚。他的行動是那樣毫無徵兆,又是那樣殘忍苛酷,讓大花園裡的人們統統閉上了嘴巴。

    保羅當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可是他由衷的認為,朱塞佩令人感到恐懼的地方並非是他殺人的手法,而是那種不知何時就會盯上自己的毒蛇般的威懾。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保羅聽說朱塞佩下午帶著澤維爾在東區的簿記點轉了一圈的時候,他果斷放棄了自己的晚餐,穿戴整齊來到褐石大樓,希望和朱塞佩當面解釋一下這個天大的誤會。

    他的妻子驚恐的看著他在房間裡忙忙碌碌,希望他在出門的時候喝一杯熱紅酒抵擋下十二月的寒風。保羅感激她的好心,可是他什麼也喝不下,恐懼和不安像一條勒緊的細線,死死纏住了他的脾胃。

    保羅有些埋怨他的手下,他們太蠢了,竟然還煞有介事的和他談論著今天簿記點來的那個衣冠楚楚的挪威佬。見鬼,難道芝加哥城裡有那麼多戴金邊眼鏡,穿三件套西裝,高大英俊的挪威佬嗎!

    更可氣的是,那些手下們居然還向他宣揚了一下這位客人的和藹可親,稱讚他是個有禮貌的紳士。基督,他們究竟知不知道那副和藹可親面具下的陰險可怖,又究竟知不知道朱塞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哎,他們也許和朱塞佩說了些不該說的,也許我就要死了。」

    保羅有些絕望的這樣想著,抬起胳膊在胸前划起了十字架。

    而朱塞佩,那位顧問先生,在昨天晚上惡狠狠的從澤維爾那裡拿到了帳本以後,又熬夜到了清晨,才把各個簿記點的帳目校對完畢。澤維爾雖然替他整理了一些存疑的地方,可是那位小少爺的字跡就和鬼畫符沒什麼兩樣。朱塞佩甚至因此感到一點微小的挫敗,畢竟那位小少爺的讀寫全是拜他所賜。這讓他好好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教育能力,並徹底斷絕了退休以後回大學教書的念頭。

    說到底,朱塞佩所擅長的,並非是處理幫派之間的關係,而是動用他那獲得了經濟與法律雙學位的聰明大腦,為家族攫取龐大的資源和財產。他就像一架印鈔機那樣,向巴羅內帝國源源不斷的提供著金錢和與金錢共生的權力。

    但也因此,他無法成為一個「西西里人」,他的仇恨太淺,而這仇恨也太容易被利益沖淡。但這種可以被沖淡的仇恨實際也僅限於生死搏殺,如果誰敢對朱塞佩的錢產生一些不該有的想法,那麼朱塞佩一定會讓他後悔到底。

    所以,當這位顧問先生,看見帳本上有幾個東區簿記點的營業額呈現不正常縮減的時候。他猛的一掀被子,決定好好去東區視察一番,並非要在年末這種一片歡騰的時間裡,給某些不知好歹的傢伙以顏色看看。

    以上,導致了朱塞佩和澤維爾一回到褐石大樓,就看見保羅,那位可憐的老人正在辦公室門前嘟嘟噥噥的背誦聖經。澤維爾對家族裡那些人物的認識相當有限,見了其中的大半部分都只會站在原地發愣。保羅當然也屬於這可憐的大半部分,於是澤維爾抓著朱塞佩的手腕問:

    「這個老傢伙是誰?」

    他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禁不住保羅此時那如同驚弓之鳥樣的神經。對未來的恐懼驅使著他像皮球一樣連滾帶爬的湊到了澤維爾的面前,然後滿臉堆笑著向他介紹自己並致以最熱切的問候。保羅的個子很小,以五十多歲的年紀來說,身材也不算肥胖。他的頭髮花白相間,眉毛又粗又短,鷹勾鼻下的嘴唇布滿了細紋。他此時正竭力的微笑著,似乎每個毛孔都在向這位新任首領表達著尊敬。

    澤維爾到底還是不明白,這個叫保羅的老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這樣恭恭敬敬的面對自己。但好在,那位顧問先生在澤維爾問出這種蠢問題之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朱塞佩又帶上了那副斯文的充滿笑容的面具,他同保羅熱絡的握了握手,然後詢問了他的來意。他當然知道保羅的意圖,甚至多多少少猜到了保羅的說辭,但很不幸,這裡還有一位小少爺需要知道其中的詳情。

    「呃……一些事情,東區簿記點的一些事情。」保羅支支吾吾的說著,他努力交疊起雙手,並互相緊緊的握著,然後讓自己的語氣儘可能的誠懇而謙卑。他說:「顧問,我需要向您解釋這些事情里的誤會,並向您懺悔我工作的失誤。」

    「保羅,我的朋友,請別這麼說,無論有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商量!」

    朱塞佩這樣安慰著他,並做出一副「我全然相信你」的樣子,帶著他走進了辦公室。而至於澤維爾,如果他不搞出一些糟糕問題的話,朱塞佩覺得讓他見習一下和「大花園」之間的事務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他安排那位小少爺在唯一的沙發上坐下,而可憐的保羅,此時只能像受審的刑犯那樣站在辦公桌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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