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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9:57 作者: 白小也
護工大姐如蒙大赦。
病房外面,醫生護士早已聞訊趕來,甚至還準備好了鎮定劑。
程西惟也看到了,她跟外面的醫護人員對視,最後又把目光轉到了孟景忱身上,聲音冷靜得可怕:「讓他們出去,你知道的,我腦子沒病。」
孟景忱轉身關上病房門,把所有人都隔在門外。
「西西……」孟景忱試探著叫了她一聲,房間裡柔軟的燈光卸去了他身上因工作帶來的冷硬和強勢。
在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孟景忱的目光跟著變得柔和,他的眉目俊朗,原本利落的面部輪廓也因為他此時柔和的眼神,而顯得溫潤儒雅起來。
原本蹲在床邊的程西惟一頓,身上「旁人勿近」的氣場一下子褪去大半。她抬起頭,循聲朝孟景忱看去。
孟景忱就站在床尾,暖色的燈光照出他眼下的青色。
那一瞬間,程西惟仿佛看到過去每一次因為工作而晚歸的孟景忱。那時候的孟景忱每次回到家,總會像一個大孩子一樣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輕輕地對她說:「老婆,我好累啊。」
然後,程西惟就說:「老公,你賺的錢已經夠我們花幾輩子了,真的夠了。」
可是,真的夠了嗎?
程西惟不知道,因為孟景忱總是在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奕奕地出門,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事業版圖中去。
她有時候真的不明白,孟景忱說的那句「一定要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究竟是他實現自己野心和抱負之後的附屬品,還是他專注事業的原始動力。
「西西,我知道你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傷害自己,你很正常。」孟景忱緩緩開口,見程西惟沒有排斥,這才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手工定製的皮鞋踩在一地的陶瓷碎片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孟景忱想,這些碎片都刺進了他的西西的腳底,他的西西該有多痛。
孟景忱來到程西惟身邊,蹲下身子看著她說:「西西,我抱你回床上好不好?」
程西惟沒有用她的倔強排斥他的靠近。
孟景忱輕輕舒出一口氣,胳膊穿過她的膝彎,另一手托著她的背,將她打橫抱起,像安置瓷娃娃一樣,小心地將她放回床上。
做完這一切後,孟景忱摸摸程西惟的頭髮:「西西,可以讓護士進來幫你處理傷口嗎?」
程西惟別過臉沒看他,卻聽話地點了點頭。
孟景忱起身把門打開,護工大姐和醫護人員輕手輕腳地進來處理現場。孟景忱悄悄問了護工一句:「是不是程小姐的爸爸來過了?」
護工連忙點頭:「還聊了一段時間。」
孟景忱頷首:「我知道了,你先去做事。」
他說完,見程西惟靠在床上,乖巧地任由醫護人員忙碌,想了想,轉身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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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碎瓷片雖然收拾乾淨了,但血跡還來不及擦拭。
程西惟的目光落在那一個個模糊的血印子上,記憶中那暗紅的血跡、那流淌在地板上的暗紅的血跡,便像老舊的影片一樣,在她腦海中循環播放。
小時候,程西惟有個很能幹的媽媽。
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小小小屁孩向未晞對同樣是小小小屁孩的她說:「西西,我媽媽說你媽媽很厲害,又能幫你爸爸開公司,又能照顧你,是個女強人。西西,女強人是什麼啊?」
程西惟那時候也不知道女強人是什麼,但她還是默默把女強人和媽媽畫上了等號。
只是,在她剛上小學那年,媽媽查出了乳腺癌。小小的她還不知道乳腺癌是什麼,只知道媽媽身體不舒服,要不停地去醫院。可是不停地去醫院還是沒讓媽媽好起來,程西惟發現媽媽在快速地變老變醜。
程西惟是怎麼發現的呢?
因為有一次媽媽來學校接她,正好同桌的媽媽也來接同桌。她發現自己的媽媽比同桌的媽媽難看好多好多,然後她就悄悄問媽媽:「媽媽,你為什麼沒以前漂亮了?你為什麼不擦口紅了?媽媽,你這樣同學們會笑話我的,你下次再不擦口紅,就讓爸爸來接我吧。」
其實長大後的程西惟對小小小屁孩時期的事都有點淡忘了,可偏偏她對媽媽說過的這句話就像在她腦海里生了根。之後每一次想起,她都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扇那個不懂事的自己兩個大耳光。
再後來媽媽就真的沒來接過她了,但是爸爸也沒來接她,都是家裡的司機過來。
等程西惟上到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她就變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
程西惟永遠記得那一天放學回家,她滿屋子地喊「媽媽」,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程西惟穿著寧城一小上白下藍的夏季校服,她的書包還背在肩上。
「媽媽?」
她轉開門把推門進去,一腳踩到了地板上的水。她低頭,發現今天的水帶著淺淺的粉色,好漂亮。
「媽媽,你在洗澡嗎?」
程西惟啪嗒啪嗒地踩著水走進去,水花濺到了她黑色的小皮鞋上,然後她在浴缸里看到了媽媽。
媽媽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可後來趕過來的爸爸卻說媽媽去世了,因為受不了癌症的折磨自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