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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韞歡和史釵望此情形,亦迎酒與我相敬,緊隨之後,姒丹翬和秦嗣嗣等工友亦給我敬了酒。雖說我是以茶代酒,但彼此深情厚意自不必說。眾人一番嬉笑、諂媚、奉呈,不絕於耳,一直行樂至夜裡一點鐘方罷休。
第一四八章 原罪贖雪姨歸京
雪姨準備返回北京。上官仁和梁婉容無法挽留,只得幫助收拾行禮。蕭老太太聽說雪姨要走,兩天以來,心緒低落,悵然若失,總是睡得晚起得早。一整天,她總牽著雪姨的手,侈侈不休。雪姨是個善於把握人心理的女人,也是個性情中人,對於蕭老太太漸漸糊塗的趨向,她諄諄善誘地開導和講解道理,曉知以情,明知以禮。為此,蕭老太太受益匪淺。
午飯,是雪姨在香墅嶺的最後一餐。梁婉容安排玉鳳燒制拿手好菜。上官仁則拿出兩瓶法國諾曼第進口的高檔香檳酒,用以給雪姨飲酒遣行。我抱著上官靈童注視著雪姨收拾香包,頰上簌簌地落下兩滴淚。雪姨知道我不願她離開,知道我心裡有幾分委屈,一面收拾香包,一面勸導我。
雪姨將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獅子狗跳下小杌子,搖動尾巴爬在地毯上,好像知道將要離別。玉鳳在廚房緊鑼密鼓地燒制菜餚,闕美娟在一旁搭手。菜是江南著名的菜餚,一共六道熱菜,六道涼菜。每碟每盤皆豐盛誘人。六道熱菜是:台州三門青蟹美(芝士焗蟹斗)、山珍佳肴賽熊掌(踏雪尋梅)、海中蛟龍今騰飛(蘭花龍蝦)、州官更品天仙配(筍茄扣肉)、文旦玉波亭中歇(古鼎文旦海鮮羹)和人生尊榮苦寒來(松果目魚花)。六道涼菜又謂曰:八寶江魚肚、松露跳跳骨、山藥釀涼糕、蘭花扇面魚、香椿蛋皮春卷和蕨菜熗腰花。
大家落坐以後,上官仁與夫人梁婉容給雪姨敬酒。雪姨酒力勝佳,三杯五杯自不在話下。而一桌豐盛佳肴讓人大飽口福,實乃美酒玉杯香佳人。我僅管被上官靈童拖持,但還是深情地給雪姨敬了兩杯酒。不僅有上官仁、梁婉容、我和上官黎等人,玉鳳和闕美娟也在坐。以上官仁之意,雪姨在山莊其間,兩位下人,恪盡職守,本本份份,深討雪姨的歡心。
餐桌上的雪姨,明珠生暈,眸炯目妙,恰海棠春日熠熠生輝,恰瓊花秋暖艷艷奪芳。雪姨兩腮紅潤,兩隻眸子閃爍著快樂的笑意,抬臂落手之間,讓我感嘆是一種嫻雅貞潔之人。昨天晚上,雪姨來到房間,為我疏通情緒,做了一夜思想工作。她說上官家是名門望戶,無論上官黎做出怎樣有悖於道德和人性之事,也要以大局為重,不要意氣用事,害人害已。我明白雪姨的意圖,雖對上官黎不守婚規、不守節操之事恨之入骨,卻因她的一襲話,有所頓悟。
雪姨望著喜歡凝思、傷愁的我,輕輕握住我的手:「茵茵,人的一生是短暫的,你喜歡光明,偏得到黑暗;你接受黑暗,造世主又給你光明!人生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很多時候,人力無法挽回。」我眸中盈盈帶淚,似要默默溢出。上官靈童不安分地在我懷裡掙扎,有時會啼哭兩聲。闕美娟直起身,抱著上官靈童。「雪姨,昨夜你都告訴我了,不要再說了。」我悵惘地說,然後,拿起酒瓶再給她的酒盅倒了一杯。
上官黎一臉含憂,冷郁地問:「怎麼雪姨的話不愛聽嗎?」我放下筷子,拿紙巾在唇上沾了沾。梁婉容笑道:「茵茵,雪姨是為你好嘛。再說,別讓雪姨看了上官家的笑話,看你和黎兒的笑話。」上官仁給雪姨夾了一塊芝士焗蟹斗菜擱在碟中。雪姨拐繞話題,問:「上官嫦何時回來?」上官仁回道:「要到十二月份。昨天,她還打來電話詢問你哩。」雪姨悠聲嘆氣地道:「她是見不到我了。等來年吧,有時機我還會來山莊的。」梁婉容問:「你回北京以後,上官嫦不是能在北京見到你了?」雪姨品嘗碟中小菜,上官仁笑道:「一個在蘇莊,一個在棒伯,還是有些距離的。」雪姨笑道:「她會來看我的,你的姑娘我最了解。」蕭老太太吃畢午飯嚷著直說犯困,梁婉容問是身體不適、還是昨夜沒休息好,蕭老太太說是身子不適。上官仁思謀半天,覺得應是季節更替,氣候反常所至,於是要求闕美娟攙扶蕭老太太回房休憩。雪姨溫聲呵語地給老太太告別,絮絮說著極富人情味兒的話。蕭老太太懵懵渾渾,也算是應了她。大家望著蕭老太太步履蹣跚,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為此感到一陣傷痛。上官仁問雪姨:「幾點鐘的客車?」雪姨回道:「三點半!」大家一看尚有些時間,收拾完碗筷,抹乾淨餐桌,坐在沙發上小憩,絮一些話無關緊要的話。上官黎則回了雪瓊樓,揉著髮乳洗了頭,換了一件厚T恤,是米黃色兔絨制的,一身勁爽地返回毓秀樓。
下午三點鐘整,雪姨同大家告別,拎著一隻棗泥色紅酸木箱子,頭戴一頂嫣紅大檐帽,一身勁利的白色休閒套裳,站在蘭蕙園裡一條水墨方磚上。大家一一同雪姨握手,目光中充滿惜別之意。
大家送走雪姨,上官仁和梁婉容前往雁歸樓。我抱著上官靈童佇立蘭蕙園。闕美娟問:「淑茵小姐,不歇息一會兒嗎?人都走了,只剩下小姐你了。」我睨了四周一眼,望見竹茅樓外姒丹翬同一個男人嬉罵,於是漫不經心地走上前。姒丹翬驀然望見我,趕忙將那男人一推,那男人就飛快地走了。我問:「丹翬妹妹,那人是誰?是個工友嗎?」姒丹翬臉上浮出一片緋色,拉住我,往一株黃桷樹下站了站。黃桷樹枝繁葉茂,像一把傘遮在頭頂上方。四周竹影沁心,花氣空濛,煙痕淡沱,涌動使人泛懶的氣息。一隻灰頭鵐在濃蔭間撲楞著翅膀。姒丹翬扯了扯身上的黃褐色咔嘰衫,笑道:「淑茵姐,你肯定多心了。他是個工友,我們只說正兒八經的事。」我說:「昨天,聽說兩個青工因工資之事,與上官先生鬧得沸沸揚揚,是當真的嗎?」姒丹翬平心靜氣地望著,憂聲嘆道:「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兩個青工嫌活兒多,發牢騷呢。」我凝眉一蹙,思慮道:「這種情況是個別現象,還是普遍現象?」姒丹翬道:「應該是個別現象。上官先生給的工資不低了,只是工友捕風捉影心不踏實。」正說話呢,尕娃子抱著一盆洗淨的衣裳,走出竹茅樓:「丹翬姐快來呀,給我搭晾衣裳。」我一看,尕娃子高高挽起袖管,露出半截小臂,一頭汗珠。我大聲問:「你自己洗的衣裳嗎?」誰知,尕娃子置若罔聞,只顧背轉身拿起衣裳往晾繩上搭,衣裳上的水珠淅瀝地落在水泥地板上。此時,他暗暗想:在黎哥眼裡,只怕自己就是一隻臭蟲,只要他輕輕一捻,自己將會粉骨碎身。誰讓我尕娃子命苦哩,如此便水來土掩,火來水澆吧。「淑茵小姐問你話呢,你裝什麼聾,作什麼啞?」姒丹翬說著,拎起衣裳在空中抖了抖。尕娃子望望我,臉上紅得像個猴屁股,窘得嘴角也歪斜了。我故意抬高聲調,再次問:「尕娃子,是在生誰得悶氣嗎?你不認得姐了?」尕娃子依然不作聲,只一件件晾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