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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三杯兩盞過後,羅教授說詫了話題。他逸興遄飛,一臉亢奮。「諸位,你們誰知道中國當代社情?」眾人一聽,都呆頭呆腦地搖頭說不知。羅教授拿著一杯酒,盈盈顫顫,侃侃而談地描述起他眼中的中國社情,他一迭連聲說起來,所謂「中國社情」,就是:
一生碌碌,家睦為好;
升官發財,平安為好;
出行旅遊,快樂為好;
人醜人美,和善為好;
人老人少,健康為好;
養兒育女,孝順為好;
衣新物舊,乾淨為好;
誰是誰非,天知為好;
樓上樓下,招呼為好;
轎車騾車,能坐為好;
領導同事,熱情為好;
家事國事,關心為好。
坐在餐桌旁的眾人驚異地、饒有興趣地傾聽,皆是一副全神貫注之態。上官仁笑道:「羅教授博古通今,才高八斗,自然深曉當下社會真貌。我上官要向您虛心討教哩。」雪姨笑道:「羅教授縱然七十歲了,仍然能曉知天下大事,真是讓人敬仰。」羅教授擺手道:「豈敢當!老弟只是隨感而發,略抒己見罷了。」雪姨又道:「這位靜婷姑娘是個正兒八經的研究生,在座之人除了她,我想我們全是大盲人。」眾人哈哈說笑,不時為羅璞玉精彩的言談抱以熱烈掌聲。黃靜婷笑道:「老教授,我處處敬佩你,靜婷想給您敬杯酒。」說完,拿起一杯恭敬地遞給了他。
上官黎心裡無聊坐於一旁,有時會斜睨黃靜婷。這個在他眼中的女孩,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生來傲骨奪群芳,不艷人間一枝梅。她沒有額外的裝飾,清秀典雅,髮絲自然垂落,划過耳際。白皙紅嫩的兩耳,帶著小小的百合色耳釘,明亮的光線中,她的臉龐卻始終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正是:輕羅小扇粉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蛾下凡來,回眸一笑勝嬌嬛。
雪姨笑道:「黎兒,聽你母親說,你生病之機,羅教授親赴醫院,給你送去鮮美雞湯。現在羅教授在座,你可一定要鄭重地感謝他。」上官黎蹙眉一想,雪姨的話有道理,不由得手舞足蹈。他想起那年因夢鸝夭折一事,導致罹患妄語之症,精神紊亂,一度失常。那時,有羅教授三茶五飯,殷情伺候,正是遠親不如近者親。現在想來,倒讓他一陣感喟,遂敬言道:「羅教授對我有再生之德,今生之義。我上官黎絕非不仁不義之人。羅教授,此杯中酒,萬望你飲下方好。」
羅教授道:「黎兒,既是你敬老夫酒,老夫自會滴酒不漏。雖說我鶴骨霜髯,但雄心依然不減當年哦。」說著,接了酒杯正欲喝下,又聽見上官黎道:「羅伯伯尚不能獨飲此杯酒,以我之意,若與我父母相酌共飲為最好。」羅教授聽來悉數應著,已見上官仁和梁婉容雙雙舉起酒。上官仁笑道:「羅教授,我兒上官黎感恩於你,今日定要暢飲,不醉不歸啊。」羅教授微露醉意,但矜持有道,毫無半分虛名掩蓋,一仰頭將酒飲進肚中,眾人頓時掌聲四起。
第一四五章 雪姨奉客親家母
黃靜婷坐在梅花斷紋古琴前,抬臂迂腕,輕輕彈唱一首古香奇韻的闕歌:「今夕何夕,正露涼煙淡,雙星佳會。一帶銀河清見底,天意恰如人意。半夜雲停,前宵雨過,新月如眉細。千家望眼,畫屏幾處無睡。最念思婦閨中,懷人遠道,難把離愁寄。一朵嬌花能解語,卻又風前憔悴。紅粉飄零,青衫落拓,都是傷秋淚。寒香病葉,誰知蕭瑟相對。」
夜色凝深,像潑下的一片墨將香墅嶺籠罩。窗外,海棠撲鼻清香混雜泥土淺淺之味,漫進我的房間。我娘坐於床榻邊,引逗躺在床上的上官靈童,臉龐上浮現一抹晦瑟、無耐的憂傷。所謂「憂傷」,是從葆君嘴裡得知我與上官黎的不正常關係,得知上官黎對於靈童的牴觸情緒。而黃靜婷醉翕翕地坐於古琴前,一時興起,憑藉選學的音樂課程功底,竟悠悠動聽地彈唱。琴聲涔涔落落,茫茫渺渺,繼而嘈嘈雜雜,終而如泣如訴,十分幽咽。更在夜色中分外綿長,淒婉和美妙。梳妝檯前,我迂手輕彎,將一隻珍珠耳釘卸下來,輕擱在桌上。只聽娘意味深長地道:「上官家儼然像座人間天堂,既有派頭,又有威嚴。一個教授七十多歲了,還彎腰折眉前來看望。茵茵,活人可千萬要長個心眼,伶俐一些。」我身著珊瑚緞睡袍,長髮披肩,只覺得心裡煩怨,根本不願置理,逕自走近黃靜婷。「今夕何夕,正露涼煙淡,雙星佳會。」我輕聲念叨,一手搭在她的肩上:「靜婷姐,原來你會唱古詞?」黃靜婷抬手止音,輕挑雙眉望我,兩頰紅潤竟如新摘下來的桑椹一般,水潤潤軟乎乎的,笑道:「我稍通音律常識,聽了幾堂古韻闕歌,便也就會了。」我迴轉身,撩過一頭烏髮,走近廚房烹煮新茶。「古琴是上官先生特意贈送我的,據說一架古琴十萬哩。」我一面烹茶,一面輕聲道:「我只當是個擺設,擱在廳堂間。」娘故意問我:「黎兒為何還不回來?」我登時一詫,一顆倦怠的心迷亂無主。我說:「他肯定在毓秀樓同雪姨說話,一會兒就來。」娘輕哼一聲,怨聲載道:「你不必隱瞞我。你和上官黎之間的事娘心裡清楚。你們這樁婚姻起先我是反對的,生怕你們吃不到一口鍋里。金窩銀窩不如咱的窮窩好,現在看來算我沒說錯。」我默聲不語地捧著香茶壺,給她們斟上香茶,立時有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的茶香氤氳在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