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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一日,斜夕西掛,昏霞滿天。後苑池塘畔飛來一群歐鷺,或歇棲、或剔翎、亦或吟鳴,景象頗為壯觀。女工們發現後驚喜之餘,佇立迴廊水榭上觀望。雪姨用了晚餐,閒來無事,一個人散步至此,看見女工聚攏一處,談笑自諾,好奇之餘,便靠近她們。女工秦嗣嗣撇眼一瞧,雪姨一身雲白軟緞闊袖回紋蘭字長衣,腰間系挑羅藍絲絛,腳上一雙磨砂牛皮細跟踝靴,腰枝素利,輕笑嫣然,已佇立身後。秦嗣嗣回望雪姨,笑道:「雪姨快來,瞧那群歐鷺。」雪姨問:「這是什麼鳥?」秦嗣嗣回道:「這是莫愁湖上的歐鷺。」雪姨暢然歡笑,望見一池荷花盛放在夕輝中宛如雕金鍍銀一般,每片荷瓣皆凝珠帶露,嬌嫩鮮美。荷畔一疊枯赭山石上,覆滿綠絨絨毛密密的青苔,苔上落有歐鷺,近旁幾叢翠竹上亦落有歐鷺。暮靄微生,花氣空濛,煙痕淡沱。眾女工和雪姨望得出神,不料,從垣牆之上跳下一隻跛腿老貓,逕往歐鷺撲去。「噯呀,哪裡來的貓?」秦嗣嗣一聲驚呼,女工們也被驚懼住了。雪姨還沒反應過來,「嘩」的一聲,一大群歐鷺霎時伸展雙翅騰飛上天。有女工大叫:「快趕貓,把它趕走。」雪姨望此情形,不免好笑。雪姨自語道:「笑話,一隻貓,就妄想逮住一大群歐鷺嗎?」秦嗣嗣說:「這片莊園裡常有一隻貓,想必就是那隻了。」雪姨問:「那貓若是常在,鳥兒們豈敢再來?」說笑間,歐鷺皆四散逃走,暮色之中,只剩下一群女工素美的身影。

    我走出毓秀樓,眼看天色已晚,天邊懸浮一輪新月,明皎如磐,似微有輕寒灑落一地。我心想著要儘快托人拿回在鎮上乾洗的一件衣裳,就急往竹茅樓那邊走。剛走向蘭蕙園,雪姨和女工們迎面走來。「茵茵,」雪姨喚了一聲,淺笑道:「先頭看了一場好戲,可惜讓貓兒攪亂了心情。」我詫異地問:「雪姨在看什麼好戲?」秦嗣嗣笑道:「池塘畔棲落一群鷗鷺,可惜撲出一隻貓兒,都驚飛了。」雪姨又問:「誰抱著靈童?」我回道:「媽抱著給餵奶粉呢。」秦嗣嗣輕目一望,我身著素衣素裳,一頭如漆烏髮,腦後梳了一個反綰髻,髻里插一隻仿古紫鳳釵,耳上的紅寶石耳墜搖曳生光,氣度雍容沉靜。我問秦嗣嗣:「秦妹妹,沙棘花的傷勢咋樣了?」秦嗣嗣回道:「傷口快癒合了,淑茵小姐,謝謝你總牽掛她。」

    秦嗣嗣說完,準備與女工們離開,我想起事情,馬上喚住。「秦妹妹,你等等。」我走近,笑道:「煩勞你幫我做件事。」秦嗣嗣笑道:「淑茵小姐僅管說來。」我望著她,說道:「我在鎮上一家乾洗店送了件衣裳,明天是史釵大喜的日子,我要穿呢。倘若你不忙,就幫我拿回它吧。」秦嗣嗣聽了,直點頭:「那好啊,我幫你拿來,你說是哪家店?」我笑道:「大鐘樓下的『藍色雪精靈』店。」

    秦嗣嗣受我囑託,不敢遲緩,踏著月色步履輕快地走出香墅嶺。我手挽雪姨的臂膀,兩人哈聲笑語地踅上迴廊步入毓秀樓。

    第一四三章 舊雇廚拜謁夫人

    一大清早,葆君就灰頭禿臉地前來雪瓊樓。我從洗漱間出來,聽見有人敲門。我打開門,葆君輕輕環視房間,低聲問:「姐,今天是史釵大喜之日,我來借你的那件衣裳。」我微微一愣,問:「妹妹,你說的是哪件衣裳啊?」葆君筆劃道:「那件紫貂絨領如意襟,胸前綃兩片梅花的旗袍。」我茫無頭緒地一聽,說:「史釵新婚之日,你穿旗袍不合適吧?」葆君道:「姐,你給我就行。」

    我感到無可耐何,一手籠著滿頭烏檀黑髮,一手掀起掛在門上的繹色紗盤銀絲帘子,躡手躡腳地走進臥房。上官黎躺在臥房裡發出鼾聲,床榻旁的紅酸木雲紋搖籃里,上官靈童睜著眼四處張望。我打開衣櫃,挑出那件旗袍拿在手上,將要返身,上官黎醒了。「這麼早拿衣裳幹什麼?」他冷不丁問。「今天是史釵新婚之日,你不知道嗎?」我回著淡淡地說。上官黎坐起身,露出胸膛和胳膊上發壯的肌肉。上官黎摸著後腦勺說:「哦,我想起來了,前日,韞歡給了我邀請函。」我走出臥房,將旗袍遞給葆君。「你先別走,」葆君轉身之機,我喚道,「給我梳頭髮,籠一個髮髻。」葆君沒吱聲站住了。我坐在妝鏡前,默默地讓她梳頭髮。妝檯上,擱著兩件卸下妝的金釵銀飾,我揀起一支蝶紋金釵,遞給葆君:「這支釵怎麼樣?」葆君搖頭:「不好,太顯金。」我只好再拿起一支紫鳳釵:「這個呢?」葆君看也未看哼了聲,拿起妝檯上我常用的兩個玳瑁梳子,笑道:「我看就這個吧。」上官黎從臥房走出來,望了望葆君,問道:「茵茵,你也參加婚宴嗎?」我回道:「請柬都送來了,自然要去的。」上官黎走進洗漱室,一面刷牙,一面問:「那靈童咋辦?」我說:「交給美娟就好了,再說你媽不也在嘛。」葆君為我梳攏好頭髮,噴上定型膏,接著在兩鬢各卡一個玳瑁梳子。我側臉照鏡子,問:「妹妹,好看嗎?」葆君笑道:「當然好看了。」我直起身,穿整齊衣裳,抱著上官靈童隨葆君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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