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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們走出竹茅樓,望見新月東升,蒼穹深靜,滿庭花影,裊裊婷婷。梁婉容問上官仁:「我看那小姑娘刁鑽霸道,此事處理不妥,恐怕會累積恩怨,導致矛盾再次升級。」雪姨亦說:「兩個女工一樣潑蠻,桌椅板凳全被扔得散了架。」上官仁扭頭說:「淑茵,你與那女工是好朋友,應該開導她,同別人相處最好忍讓一些嘛。」我手上攥著寶石蝶真絲巾,心如刀割地回道:「爸,我會勸導沙棘花的,請您放心。」我們返回毓秀樓,闕美娟將靈童交給我,自己回房間休息了。蕭老太太從山形紫檀木嵌雲母石的羅漢榻上起身,拄著鳳殤藜木杖走近上官仁,道:「上官啊,究竟出什麼事了,這麼著急?」梁婉容道:「媽,你別擔心,兩個女工鬧矛盾呢,還動了刀子,我們前去處理了。」蕭老太太深感吃驚,一臉愁雲,瑣眉問:「怎麼還有這種事?都是出門打工的,怎麼不能相互牽就一下哩。」雪姨坐在沙發上,梁婉容便也坐下。上官仁進了書齋,拿起桌案上的《中庸》字貼,一個人心亂如麻地研究。窗外秋風吹進客廳,鮫綃白簾徐徐飄動。窗台上,一盆美人蕉開著艷靡的花朵,陣陣花香隨處四溢。畫眉在木籠中乜斜眼向我們望,有時會啼叫一聲。東牆之上,懸掛一副《富春山居圖》,由紅酸枝裝裱出的邊框在燈光下鮮紅如榴。雪姨見我抱著上官靈童在客廳晃悠,說:「淑茵,你別老站著,坐下嘛。」我側目嫣然一笑,唇角緩緩地彎出一絲柔緩的弧度,聲音婉婉地說:「雪姨,孩子一直吱吱啞啞,現在倒困了,我哄他睡吧。」梁婉容在一盞香壺裡添了些茉莉茶葉,給我倒上一杯。我拿起杯盅,輕嗅一口,立時覺得清雅的香氣熏得五臟六腑透明了一般。蕭老太太打了一個哈啾,回身走向房間。闕美娟又走了出來:「老太太,我猜呀,您想要休息了。來,我扶您回房。」她手挽蕭老太太的臂膀,兩人慢慢走進房間。梁婉容問:「黎兒又在外面耍呢?」我微微遲疑,感到啞然無語,強掩歡笑道:「好像和房胤池在一起,晚上,晚上應該回來。」梁婉容聽後,一想,覺得話裡有話,忙不迭追問:「應該回來,那你的意思他經常不回家?」我正要辯解,上官黎一推門走進。梁婉容目光注視他,淡淡地說:「正說你呢,你倒回來了。」上官黎醉蔫蔫的,翕翕然,飄忽忽走近梁婉容。只見他穿一件金絲絨立領長袖襯衫,兩袖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膀上帶著一塊名表。「嗯!」上官黎哼唧了一聲,坐在沙發上,拿起一隻杯子,將茶水猛然灌進嘴裡。雪姨見此情形,欲訴無語。
且說竹茅樓里,沙棘花從醫院回來,心裡感到無比淒涼和孤獨。宿舍里,除了有姒丹翬,還有四位添補進來的小姐妹。只聽姒丹翬道:「不知道上官先生怎麼處理,恐怕會扣除年終資金吧?」一個姐妹坐在床上做刺繡,連譏帶諷:「你怎麼連她也打不過,她可比你小三歲呢。」另一個姐妹接話道:「話不能這麼講,那姑娘有男人撐腰,長得又漂亮,說話伶牙俐齒,聲高壓三分。」沙棘花默不作聲地坐著,一隻手拿著一隻鏡奩往臉上照,自嘲道:「幸虧沒讓她抓著臉,否則……唉!」姒丹翬笑道:「我看你也沒吃虧,她那兩條手臂上全是你的指甲印,血汪汪的。」沙棘花憂聲嘆氣地綰了綰鬢間青絲,放下鏡奩,一個人走近窗邊,往外面張望。秋月下,一樹海棠婆婆盈盈,像仙女望月。月輝灑落一地,好似秋霜冬雪漫在青草上,樹梢上。沙棘花心想:倘若有個男人保護就好了,也不至於勢單力薄。這竟讓她一陣心痛,正是:「命薄佳人,情鍾我輩。海棠開後心如碎。斜風細雨不曾晴,倚闌滴盡胭脂淚。恨不能開,開時又背。春寒只了房櫳閉。待他晴後得君來,無言掩帳羞憔悴。」姒丹翬閒來無事,拿起剪刀喀嚓喀嚓地剪紙,絮叨說:「昨日,聽說上官仁要給女工調換宿舍,今日你們就打架,我想這回我們未必住在一起嘍。」一個姐妹道:「怕啥,反正同在香墅嶺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呢。」姒丹翬又笑道:「我早受夠了,這回一定讓上官仁給我調換個單人宿舍,哼,我好歹是個領導。」沙棘花一手撐下巴,眸中悄然帶淚。她心境枯索像一潭死水,毫無漣漪。小臂上的疼痛讓她微微疲倦,而內心驚悸,仍對那個潑辣的女孩微感畏怕。正獨自想得出神呢,秦嗣嗣穿著秋衣秋褲,拿著一把梳子,籠起一手黃梢梢分叉的頭髮,一面梳一面走進來問:「你就是抱著葫蘆不開瓢,老是一根筋。要是我說,你就不該同她動手,自己吃虧不要緊,使我們姐妹牽瓜帶秧。現在可好,我們東一個西一個,分住各處竹茅樓里,連說話也不方便了。上官先生怎麼說?」沙棘花怫然傷怨,一臉陰陰沉鬱,趿著拖鞋,將秦嗣嗣拉到床前坐下:「還能咋說,兩人都有傷,各自承擔各自的唄。」秦嗣嗣微一凝頓,笑道:「你們發現沒有,那個女人真實稱,在上官仁面前,居然給你們求情說軟話呢。」沙棘花問:「哪個女人?」秦嗣嗣道:「就是淑茵小姐的雪姨,長得精瘦精瘦的。」幾位女孩一想,果真想起雪姨說過的幾句含帶人情味的話,不禁對雪姨油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