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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史釵一看阿牛離開,首先來到夢蕉園,未見葆君身影,一踅身逕直前往雪瓊樓。此時,我在窗下支頤凝坐,眼前像有霧簾遮了視線分辯不清事物的影跡。顯而異見,我的夫上官黎性情突變,使人匪夷所思,又捉摸不透。這一點,我始料未及。在我單純的思維意識里,他是出於對我的真愛、摯情,才迎取我進上官家族的。但短短兩年時間,他就變得不可理喻,像發了瘋的公獅子野蠻咆哮。我知道這一切皆源於上官靈童。自從降世後,不幸患有先天性的病疾,就埋下了一個伏筆。不幸的降世在聲名顯赫的上官家族來說,是一種反差、是一種輕褻、也是個笑話。我毫無半分主張,心中懊惱,替上官靈童捏了一把汗。我的兒啊,從娘身上掉下來的骨肉,你可真將為娘害苦了。

    我輕抬衣袖,拿毛巾揩抹淚痕。秋陽燦燦,照耀得人臉上熱烘烘的。微風從窗外拂進,能嗅出有梔子花那淡雅清淑的氣息。我走近上官靈童,想將他抱起,再走回毓秀樓,卻木然聽見史釵在門外喚。

    我開了房間,一抬臉,史釵滿臉歡笑,溢於言表。我問:「史釵,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了?」史釵輕步走進房間,未拿出請柬,只有滿臉嘲笑:「看來黎哥又不在家,我們的淑茵小姐怕是又在享受寂寞了。」我目光隨意瞥視,糟糕透頂的心情使我狼狽不堪。「妹妹說什麼話?」我輕哼一聲,將上官靈童放在床榻上,「他是一個死心的野鬼,浪蕩的公子哥,天生在家閒不住。」史釵將請柬擱在桌上,發現擱著一碟螃蟹,背負雙手踱了幾步,笑道:「姐姐喜吃螃蟹嗎?看來是新鮮的哦。」我回道:「它不是我做的,是美娟的男朋友送來。」史釵「噢」了一聲,油腔滑調地道:「姐知道我為何而來?」我乍一聽來,心裡茫然,發現桌上擱著一個水印雙喜請柬。「誰的?」我聲調抬高八度。「還能有誰?」史釵將請柬拿起來,遞給我,「我和韞歡的。」我一聽更驚訝了,慢慢翻看請柬,送柬人果然是史釵和韞歡。「史釵妹妹,那要祝賀你了。」我狐疑地掃了一眼,放下請柬,「原以為你們在過家家,沒想到是當真哩。」史釵臉色微微冷凝,嘴角勾出一抹無耐的愧意:「姐早知道史釵的醜事,還怕見不得人嗎?韞歡不嫌棄,已是對我的一種鞭策和信任。姐,這個月八號,《江南酒樓》,你可一定要給我史釵賞臉啊。」我注視著她,心間騰然湧出一片濃濃的惆悵。我看著嬌若鮮花一樣的史釵,握住她一雙素素葇荑,呵怨道:「你的事自然是姐姐的事,你放心,那天我和葆君給你捧場。」史釵一聽,一雙妙目注視著,滾出兩沁淚珠。「我史釵這輩子最大的快樂之事,是相識你們姐妹,而最大的不幸之事,就是……」她欲言又止,我打斷了話。「史釵妹妹,嫁給韞歡開心嗎?」史釵眸中閃爍,像是一個姑娘面對母親的責問,好像有些激動,彎曲的雙眉蚯蚓似地扭動著。她在腦海里將自己和韞歡從相識、相知、愛戀,到結為連理,所有的前前後後,倒放影像帶似地一幀一幀濾了一遍。其實,在被惡賊奪擄貞操之後,她就篤定相信,將永遠無法面對韞歡的愛。不僅如此,她相信韞歡已是今生唯一。「淑茵姐,我,」史釵有點哽咽了,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在顫抖,有一點慚愧,「除了韞歡,我還能相信誰?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史釵齷蹉的往事,所有人的都會像看著怪物一樣看我,不是嗎?河以成渠,木已成舟,我沒有回頭路了。」我靜靜傾聽史釵娓娓地訴說,幡然明白,自己不正如她一樣,永遠沒有回頭路了。史釵眼眶裡涌動無言迷茫的淚水,長長的眼睫毛沾濕帶淚,負怨悽美。「淑茵姐,」史釵一抽手,神情有點詫異,「我聽說黎哥不喜歡靈童,是真的嗎?」話音一落,我登時不中傷懷。我眼神躲閃,臉龐痙攣,心中一個寒戰,直想哭出聲。史釵絲毫未覺異樣,只觀望一旁的上官靈童。我說:「何止不喜歡,他根本是要置我們母子於不仁不義之中。」史釵一怔,回臉眈眈地問:「姐,有那麼嚴重嗎?姐,這話不能亂講啊。」我輕哼一聲,鼻子一觸,眼眸一軟,一滴淚順頰滑落。史釵這才相信我所說並非誑語,繼而為我變得焦慮悽惶。

    史釵走以後,上官靈童又哭鬧起來。我給他餵了奶,好一陣寵哄。想到雪姨在毓秀樓里,抱上他去找雪姨說話。

    且說上官黎帶著房胤池來後苑騎馬,誰知,上官黎給馬佩戴好鞍髻,剛一跨上身,竟被馬尥了一個蹶子,從身上翻滾下來。房胤池見狀捂嘴偷笑,趁機潑一盆冷水:「我說阿黎,你別逞強了,這馬你三日不見,就生疏了,小心被馬踩在蹄下。」上官黎手執一根湘竹湖絲灑雪鞭,在廄圈一甩,「啪」一聲,擲地有聲打在禿裸空地上,道:「你個白眼畜生,非要老子三請四求不成?哼,看老子怎麼□□你。」說完,一撩長鞭,向馬身後抽。那馬自知上官黎要抽打,揚起脖子咴咴一陣嘯叫,聽得人十分悸惱。上官黎問房胤池:「你看怎麼辦?這畜生不識好歹,今天不聽我使喚哩。」房胤池抓耳撓腮地使勁一想,最後想出一個辦法。「黎哥,你就聽我的,將它牽至湖畔餵草,等吃高興了,肯定樂意你騎它。」上官黎見別無他法,凝目一想,最後點頭應了。上官黎牽上馬,直往莫愁湖畔。待來至湖畔,上官黎發現四處綠草茵茵,藤蘚滋長,將馬拴在一棵柳樹上。房胤池笑道:「黎哥,你是先伺候好了再使喚,還是先警告再由它?」上官黎坐在一堆茈草上,拿著石坷拉往湖面擲,不好氣地回道:「管它娘的,若不是老子騎它,明天就讓我爸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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