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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眾人一看蕭老太太退場了,便不由紛說從桌旁起身。梁婉容對玉鳳和闕美娟說:「你們收拾杯盞碗筷吧,我看他們爹倆兒也喝了不少。」眾人各自忙碌,葆君帶上給梁婉容欣賞完的一件繡品,走回了夢蕉園。而我抱著上官靈童坐在椅子上,正想起身回雪瓊樓,上官黎搖晃身子氣咻咻地又指責:「這個家沒一個能給我作主的。偏生了個嘈笑掉牙的累贅、包袱。整天哭喪著臉……讓人瞧見都丟人。」聽了一番話,頓然,我的五臟六腑快被氣炸了,頓覺扭忸痛苦。上官靈童嗷嗷地啼哭,我想轉身離開,他卻攔住了我。他看上去凶神惡煞,像一個毫無教養之人,睜大眸子,怒視著:「今天……今天你必須回答我!」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一縷檀烏髮絲輕遮於眼前,只覺得天花亂墜。剎那,我無耐地一閉雙眸,滾落下兩滴眼淚。上官仁和梁婉容發現情況不妙,急忙迎上前,將上官黎推坐至沙發上。梁婉容立聲喝道:「你耍什麼少爺腔,耍什麼威風,難道非要茵茵給你下跪求饒嗎?」上官黎卻似鐵石心腸一般,橫眉豎眼,直撅撅地盯著我。「淑茵,快點回答我。」他大吼一聲。梁婉容又被一聲唬了一跳,一抬手「拍」,在他臉上搧了一巴掌。「犯什麼傻勁,活糊塗了?坐好!」這一巴掌,震得大家無聲無息。蕭老太太小腳一搠一搠地走來,白眼一翻,一跺拐杖,氣罵道:「都反了,喊得喊、叫得叫、哭得哭。這個家還讓我待下去嗎?」上官仁睨了一眼,我已掩面哀泣不已。他走近,輕聲呵護地說:「茵茵別怕,他就是喝酒了。你先回雪瓊樓,這裡由我和夫人對付。」我遂應允著,抱著靈童步履沉滯地走出毓秀樓。
夕陽斜照,莫愁湖畔闃寂無人。上官黎身著菸灰緞子箭袖長褂,襟上青紫絲線繡了只蒼隼,毛羽爪啄逼真飛揚,眼裡點了微許青翠,靈光閃動。他腳步蹀躞,像個幽靈一樣走向湖畔。大群大群的野鴨和鷺鷥撲棱羽翼飛進蘆葦盪中,夕陽輝芒稀稀疏疏撒滿湖面。時間已逾八點半,按照事先約定和計劃,他已足足守候了半個時辰,但依然未看見璩鴦的身影。於是,上官黎那顆驕躁不安的心,像一盞息滅的燈,逐漸冷卻。他大口地吸菸,一手揣進褲兜里。一直等到九點,他知道璩鴦若再不出現,恐怕他的希望已化為泡影。他灰心喪氣正要踅身返回,一個人從灌木叢里閃身而出。
幕色里,上官黎定睛一看,是璩鴦的姐姐余鴦。「黎哥,你在等我妹妹嗎?」余鴦用一種溫靜、禮貌的口吻問。上官黎的心一陣糾結,臉色由蒼白變為粉紅。望著余鴦,身著秋衫長褲,烏黑的發梳到一邊攏成髻,眉梢上挑,星眸濕寒並無淚意,神態張畏。「我是在等她,」上官黎窘笑著,將菸蒂彈入湖水裡:「你怎麼來了?」余鴦站在數米開外,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鎮定地道:「黎哥,你是有家室之人,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黎哥,請你面對現實,正視淑茵小姐,不要貪圖一時兒女情長,毀人害己。」她鏗鏘有力地說著,眸中早已含滿淚珠。「這個我明白!」上官黎上前一步,余鴦卻退後一步,「你不要怕我,我上官黎只是希望,希望和你妹妹做知已、做朋友。」余鴦一聽,愁眉緊瑣:「但你已超出朋友的界線。」上官黎覺得進退兩難,又不忍心就此霸手,便軟語溫存地肯求余鴦,讓他同璩鴦見一面。余鴦望著眼前男人,全身上下隱約有王者之風,舉手投足間翩若驚鴻。她想到上官黎殷實雄厚的家族背景,想到上官黎妄自尊大、傲慢無比,心裡波瀾不止。上官黎見余鴦遲疑不決,開導道:「人生求一知已是何等幸事。雖說我有家室,有妻兒,但只有璩鴦知道我心中所想。」余鴦婉言相拒,道:「黎哥,你還是另尋她人吧。璩鴦的身世你已知曉,她已經很不幸了,難道,非要致她於不仁不義當中嗎?」
上官黎在早上喝了酒,僅管中午小憩了一會兒,但此時還未完全清醒。他雙手揣在褲兜里,臉上白裡透紅,紅潤光澤。夜色漸已朦朧,湖上,傳來潺潺的水聲和浪花拍擊岩礁的聲音,其餘便不見任何響動。一派月華如水,與湖面水紋相銜,直望得月光若燦,星光斑斕。湖畔蘆葦深深,一叢叢白色花蘂在月光中搖動,像是狗兒豎起來的尾巴。
時值九月,湖畔夜涼如水,蚊蚋揮之不去。上官黎耐著性子問余鴦:「璩鴦是否提說了我?」余鴦用一根樹枝不停地在空中揮舞,以驅趕盤旋在頭頂的蚊蚋。她看見上官黎目光牢牢地盯著,內心慌怵。「沒有!她什麼也沒有告訴我。」上官黎哼了一聲,揉了揉酸漲的眼眸,笑道:「既是如此,我直能聽天由命了。余鴦,算我打擾你們姐妹了,就此告辭!」他雙拳一握,與余鴦告別,沿湖畔踉蹌地回了山莊。
「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好個悽惶的我!」
夜色融融,闃靜清幽。香墅嶺雪瓊樓里,我懷抱上官靈童靠坐在房間一張琉璃榻上,望著一彎皎月和撒進房間的月光,心上沉吟悵然。桌上,放著一隻四四方方的木奩,蓋面上還漆著丹朱色的古樸花紋。我方才從裡面取出一件簪發的蝶鈿瓔珞,尚未闔上奩蓋。不經意間,我聽見上官黎走入房中。一回眸,他那雙窨黑的雙眸正無所事事的亂滴溜。「黎哥,你回來了?夜已深沉,靈童早已睡著了,你也趕緊休息。」我走近,想幫他更衣。誰知,他一擋手,將我回絕。他走近床榻,使人深感意外地探了一眼上官靈童,然後脫了衣裳,一個人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