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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小女劃舟采荷歸,采荷歸。

    滿倉蓮蓬拳頭大,好比那瓜棚下掛著的大倭瓜。

    莫愁湖水美悠悠,

    小女劃舟捕魚歸,捕魚歸。

    滿倉肥魚亂蹦跳,金鱗長尾張嘴巴。

    莫愁湖水清幽幽,

    小女劃舟唱晚歌,唱晚歌。

    歌聲飄在湖中央,好比那劉三姐唱得人心熱乎乎。

    韞歡眼望青衫女,歌聲美妙,待近到身邊,看清楚原來是余鴦。旦見余鴦:周身一色青裳,滿頭黑髮,微挽腦後,纏一截綠絲帶。面龐罩紗巾,手上戴絲套。長眉斜掃兩鬢,深眸柔情似水。余鴦嬌美的身姿執一根長蒿,在湖上擺動,愈加誘人。尤其歌聲迴蕩,縈繞左右,讓人浮想聯翩。余鴦也望見了韞歡,心中竟溫暖嬌情。只聽韞歡嘆道:「好美的歌聲,仿佛你生來就屬於這片湖水的吧?」余鴦掩嘴一笑,停蒿至岩礁邊,笑道:「湖水雖美,人卻枯寂。沒有歌聲,便沒有生活。喂,你們怎麼來了?」史釵用手在額前搭起一個涼棚,凝眸笑道:「他非要帶我來此,今個兒天氣喜人。」余鴦扔了一個採擷來的蓮蓬,婉婉道:「喜歡嗎,若是喜歡就多送幾個給你。」史釵雙手捧住蓮蓬欣喜地嗅。韞歡脫了鞋襪,將腳浸入湖裡搓洗指頭縫。史釵嬌斥道:「你不怕余鴦笑話,敢情從不把自己當外人看。」韞歡笑道:「這片湖水曬得熱烘烘的,若洗個澡豈不是更爽。余鴦,你肯定深識水性?」余鴦把頭髮鬆散地束在手中,用指頭梳理,好像一個豆蔻芳華的淑女,灼灼美艷,又恰似月中嫦娥,禁閨貂嬋。余鴦自信地說:「那是必須。」三人正在說話呢,遠處傳來一陣大呼小叫聲。只聽一個孩童道:「奇怪,癩頭黿怎麼不見了?癩頭黿,你別躲躲藏藏了。」韞歡向那邊一望,幾個孩童在岩礁上四下張覷,急得像猴兒在跳。「糟糕!肯定出事了。」韞歡豁地站起身,赤腳奔向他們。余鴦和史釵一望之下,也汲步趕過去。待至眼前,大家望見碧水深深,綠藻簇簇,湖面平靜,恰似一面鏡子,連一絲漣漪也看不見。「叔叔,叔叔,癩頭黿不見了,快救救他。」孩童們驚駭得張大雙眸向韞歡求救。韞歡見此情形不敢猶豫,逕自跳進湖水裡,四下搜尋。隨後余鴦也奔入湖水裡。令人遺憾的是,兩人在湖水中搜尋半晌,只撈出癩頭黿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韞歡和余鴦經過全力搶救,最終還是確認,癩頭黿已無生還跡象。

    暮色漸濃,香墅嶺里依然傳來歡聲笑語。女工們興味絲毫未減,在荷塘畔玩耍。單說姒丹翬信步走了一遭,心中暢美不可言,正是:嫩荷池塘臥睡鴨,淡綠楊柳棲黃鸝。金蓮蹴損芍藥芽,玉簪抓住荼蘼架。晚來苔徑滑,露珠兒濕透了鞋和襪。她心中無限美意,便坐回女工之間。

    上官黎同他要好的朋友們齊聚毓秀樓,推杯換盞,喜樂融融。餐桌上,擺滿山餚野蔌,奇珍異食。房胤池道:「誰不知道咱哥們當中,屬我和黎哥關係最鐵。黎哥,雖說如今你有了淑茵嫂嫂,但你仍然把我們當兄弟對待,真是夠義氣。來,兄弟們,咱們共同敬黎哥一杯。」話一落下,眾玩伴立時迎喝。魏欣笑道:「我們是借花獻佛了,這杯酒我先干為敬。」金寅釧一手舉杯,飄飄然,翕翕然,像一個不倒的醉翁,顫巍巍站直身,齜牙咧嘴地笑道:「眾兄弟當中,關係最鐵的當屬我和黎哥,不信你們問問他。」不想,其餘坐著幾人,哄堂大笑,撮起嘴唇喝倒彩。上官黎星眼朦朧,檀口嗟咨,攧窨不過。酒杯擎在空中,還未喝下杯盅酒,旦聽金寅釧又詼諧地道:「你們瞧一瞧,黎哥是吉人福相,一臉紅光潤澤哩,想必有大喜之事?」上官黎一聽,卻神情沮喪,懊惱不已,悻嗔道:「大家是在取笑我嗎?哼,兄弟我最得意之事……就是取了你們的……嫂嫂淑茵,最不爽之事……也是因為她。你們不知道,她給我生了一個患病兒,整天哭哭啼啼,像個喪門星。」眾人驚聞,一臉驚覷,個個坐臥不寧。眾人中有人道:「那趕緊去醫院看呀,現代醫學超前發達,還怕看不好病嗎?」也有人道:「若真有毛病,醫治無效,乾脆送人唄,那多省事。」上官黎一仰脖子,氣嘟嘟地喝盡酒,蹙眉凝笑,道:「你說屁話。我何嘗不想送人,但誰知,他們整天像防賊一樣防我。咳!真是邪門了。」金寅釧拿著骰盒三搖兩幌,「嘩」一聲拋在桌面上。「算了,淑茵嫂嫂有她的難處。黎哥,咱們玩擲骰子。」正當眾兄弟笙歌醉舞,擲骰賭酒,行令猜枚之際,傳來尕娃子的一聲驚吼:「快來人哪,癩頭黿在湖裡淹死了。」

    眾人圍攏在蘭蕙園中,看見癩頭黿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一群女工像是受到驚嚇的母雞,扎堆地擠在一處,掩嘴唧喳。上官黎搖晃著走近一瞧,酒醒大半,倒吸一口涼氣。上官黎厲聲問:「是誰發現的?怎麼淹死的?」韞歡急上前,嘆氣道:「是我和余鴦發現的。」上官黎望了望余鴦,見一身濕漉漉的衣裳,臉色鐵青,一語不發。上官黎道:「余鴦,究竟咋了?」余鴦擰著身上的濕水,驚魂未定地回道:「他游到深湖裡了,好像是要拾蘵。」女工們有的已掩面低泣,有的不敢圍觀,便回了竹茅樓。秦嗣嗣悄聲對姒丹翬說:「癩頭黿死得真慘,死得真冤,這回上官家有好戲看了。」姒丹翬敢忙捂住她的嘴,示意悄聲。韞歡問道:「黎哥,你看怎麼辦?」上官黎喉頭緊瑟,咬牙切齒地說:「還能怎麼辦?趕快通知我父親。」桂花嬤走來,一眼望見癩頭黿的屍體,險起跌倒。上官黎問余鴦:「還有人知道嗎?」余鴦道:「湖畔沒有人,只有我們在。」房胤池望著癩頭黿,悄聲對上官黎說:「這種事有損香墅嶺聲譽,應該儘快處理屍體。」上官黎覺得有道理,正要吩咐人將癩頭黿抬進茅屋,芙蓉鎮公安局的警察已聞訊趕來。一名警察站在屍體旁問上官黎:「這個孩子是誰?他是怎麼淹死的?誰最早發現的?」上官黎雙眉擰成一條線,咬著嘴唇,神情間有一抹詫憤,心裡想:真是晦氣,平白無辜就淹死了,這回可好,整座山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還不讓芙蓉鎮百姓說笑話嗎?遂帶著不屑的口吻說:「孩子是山莊的。怎麼淹死,你問他們好了。」辦案警察一共來了三人,俱是筆挺裝束,英姿颯爽。警察們望著史釵、余鴦和韞歡,心裡像有深深地疑問糾結著。警察問韞歡:「一共幾個孩子?」韞歡一本正經地道:「五個。」警察絞盡腦汁地思索問題,同時,目光炯炯盯著韞歡。旦見韞歡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鮮潤如出水芙蕖,飄揚似臨風玉樹,同餘鴦一起凜凜顫抖。警察無可耐何地問韞歡:「請問是誰把屍體帶回山莊的?」韞歡沒開口,史釵睨視一眼,回道:「我們三人。人死了總不能撂在湖邊吧?」正尋問呢,上官仁開車返回山莊。上官仁望見癩頭黿僵硬的屍體,剎那,神色間像一隻鬥敗的公獅子,委瑣焦慮起來。「警察同志,」上官仁給警察遞了一支煙,悲鬱地問:「孩子是我山莊的,我需要做些什麼嗎?」一名警察擺手回拒了上官仁遞的煙,嚴肅道:「孩子的監護權是誰?總會有大人吧?」上官仁表情尷尬,異常難看,已被眼前的情況驚得不知所措,有些吞吞吐吐:「警察同志,孩子監護權屬於香墅嶺。他是經芙蓉鎮領導批准,在我山莊臨時安居之人。再說孩子死於莊外,溺死莫愁湖,應該不會與我有關係吧。」上官黎回臉問桂花嬤:「癩頭黿怎麼跑到湖畔去了?為何無人加以警告。」桂花嬤穿著一件白色秋衣,胸口有朵荼蘼花。她在尕娃子和女工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語無倫次地道:「老婦,老婦也不知他為何會跑去湖畔。以往淑茵小姐在,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如今小姐不在,幾個孩子就無法無天了。」姒丹翬籠胸筍臂,緊緊抱著兩隻膀子。而秦嗣嗣則裙染榴花,看似淚濕香羅袖,一臉無耐。史釵對韞歡說:「你們瞧見沒有,多管閒事反吃虧,想走倒走不掉了。」余鴦囁聲問上官仁:「先生,人是我和韞大哥撈出湖的,我們沒有錯吧?」上官仁道:「和你們沒關係。怪癩頭黿命薄。」上官黎說:「爸,總不能把孩子擱在蘭蕙園裡?天也黑了,儘快處理的好。」上官仁將要開口,警察鏗鏘有力地道:「孩子不能隨意處理。因為他還有大人,必須徵求家長同意後方可處理,你們明白嗎?」上官仁面色凝重,問道:「那總不能擱在此處?」警察說:「這個不用你說,我們會將他的屍體安放進殯儀館,等候他的親人認領。」上官仁道:「警察同志,此事會牽連我本人及山莊嗎?」警察微微沉思片刻,堅定回道:「和你們沒有關係,他屬於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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