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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闕美娟摟著上官靈童咿呀哄寵,與蕭老太太待在房間。蕭老太太問:「近兩天怎麼不見黎兒的影子?」闕美娟笑道:「早上,聽淑茵小姐說,黎哥替上官先生與鎮領導絡雁歸樓事宜去了。」蕭老太太回臉一聽,感到驚訝,緊忙再問:「有什麼事嗎?」闕美娟凝眉思忖一會兒,笑道:「聽說鎮上蓋起一幢大樓,原先,蝸居在雁歸樓的鰥寡煢獨和退伍老兵都可以搬出去了。」突然,上官靈童放聲慟哭。他的聲音洪亮嘶啞,使人聽了陣陣驚悚。闕美娟的心猛地顫慄,說道:「靈童,乖!祖奶奶坐著,你要聽話。哪兒不舒服,我來給你揉。」蕭老太太一面捻動金絲楠木佛珠,一面吧唧吧唧落起了眼淚。闕美娟一望,說道:「老太太,您怎麼也哭了,只道靈童裹在襁褓中不懂事,您可千萬別傷心。」蕭老太太一抬手抹了抹眼淚,瓮聲瓮氣地道:「孩子命苦,生來就患病。瞧黎兒,整天不著面,哪有心思管護。噯----」上官靈童哭聲不止,臉蛋漲得通紅,而且紫中帶淤,像是要憋窒岔氣了。闕美娟心裡害怕,正左右為難,我慢步地走進來,急切詢問:「美娟,靈童怎麼了?」闕美娟道:「方才還好端端的,眨眼就啼哭不停。」我坐定下來,抱起上官靈童,道:「靈童,我的乖兒子,怎麼又哭了,哪兒不舒服嗎?來,讓娘親看看。」我揭開襁褓查看,並不見有半點不適。闕美娟一臉悵惘,喟嘆一聲:「靈童肯定怕離開你,半晌功夫,見不著你就哭鬧。你瞧,現在好了。」果不其然,說話間,上官靈童已轉啼為笑。蕭老太太道:「他會看生人呢,唯有媽才是最親。」闕美娟站起身,將房間裡一扇玻璃窗關住了些。房間不算寬暢,是上官黎婚前生活居住之處。中首一張兩米寬大席夢絲床,床尾以一副錦翎繡花隔斷分二隔開,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高屜柜上,擱著一個黃釉璃彩瓶,瓶中有一根丈許來長的雞羽灰塵彈子。東牆上,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西牆牆面上,是一副正對窗戶的聖母瑪利亞和聖子的肖像圖。我想起只顧照應客人,早忘了老太太和美娟還未有果腹之物,趕忙喚闕美娟進後廚取。闕美娟進了後廚,片刻功夫就盛上兩碟小食。一樣是藕粉桂糖糕,一樣是松穰鵝油卷。闕美娟說:「鳳姐說了,兩碟小食是特意給美娟和老太太做的。平常老太太喜吃素食,這兩樣肯定正合口味。」蕭老太太眯眼一瞧,真是樂不可吱。我笑道:「既是老太太喜吃,就要全部吃了,鳳姐專給做一餐也廢工夫哩。」蕭老太太和闕美娟已餓得發暈,筷子在碟子裡撥夾,吃得笑靨滿面。
我把上官靈童再次交給闕美娟後坐回客廳大餐桌旁。鮑局長說:「聽說淑茵小姐骰子擲得好,今天可要好好露一招哩。」我驀地一聽,兩頰一片酡紅,覺得有一絲羞赧。依我看來,那些愚民娛樂遊戲,平常在親友相聚之時,像飲酒一樣,小酌怡情,如何能光明正大的擺上桌面讓人引以為豪呢?我便連連擺手,婉拒道:「鮑叔叔有所不知,淑茵平常極少玩擲骰子的遊戲,也還是上回,家中來了雪姨、姑舅,坐在一起,閒聊無趣,玩了一回而已,如何談得上擲得好?」梁婉容見鮑局長神情透出無限渴望之色,笑道:「既然鮑局長開口說話了,茵茵,你就別推脫了,來!你和我們四個耍一招。」我的目光中充滿喜悅和驚寵,只柔聲柔語道:「嗯,如此淑茵就勉為其難了。我們五個人輪流作莊,比骰大小,兩點合作一,誰最大,誰是贏家。」上官仁將菸蒂掐滅,丟進菸灰缸里。梁婉容將骰盒遞給鮑局長,笑道:「那請鮑局長先擲,我們依次便好。」鮑局長接了骰盒,撒向桌面,立時滾出兩個雙六點。眾人一看,驚紅了眼。我瞠目結舌,一手拿骰,猶豫半時。梁婉容笑道:「茵茵,怎麼不擲呢?」我嗔憂一笑,道:「我怕擲不好哩。」梁婉容道:「甭怕!輸贏乃兵家常事嘛。」我點點頭,輕一幌動,將骰擲向桌面,不一細述。
晚陽西照。一輪落日輕灑夕暉,裊裊落在蘭蕙叢中。萋萋綠草上,一隻野鵯滴溜雙眸,靜靜地棲臥其間。上官黎醉醺醺地從莊外走回,一腳踏進蘭蕙叢,驚得野鵯一振雙翅,飛騰空中。上官黎本毫無防備,讓野鵯一驚,嚇得魂飛魄散,險起跌倒。「糟殺的畜生。」上官黎氣呼呼地咒罵了一聲,一語未了,一腳踏空,轂轆的跌在水窪里。那水窪不算大,但一屁股坐下來,褲子立時濕透一大片。踉蹌地站起身,他罵罵咧咧地奔往毓秀樓。
未等走近毓秀樓,傳來上官靈童一陣撕心裂肺般嗷嗷慟哭聲。這讓他陡覺憎惡,一握拳頭,聲震如雷的吼了一嗓子:「真操×狗×毛,一點不給老子省心。恨,哪天把你送人。」上官黎兩眼醉汪汪的,一身酒味,步子沉滯直奔哭聲而來。我坐在房間裡,一面逗引床上躺著的上官靈童,一面心急如惶地張望窗外。暮色漸濃,一整天又未見著上官黎的身影,如何不悽惶無助。「哭,再哭就把你送人。」一剎那,一個聲如洪鐘地怒吼傳入房間,接跟著,上官黎帶著一臉不屑、帶著一臉仇視,雙目凜凜,像一隻豺狼盯著上官靈童。我說:「上官黎,你亂吼什麼?別嚇壞靈童了。」上官黎見我袒護,面露猙獰,恨嘟嘟大嚷道:「誰讓你整天摟護他,一個病怏怏的東西,簡直要丟盡我的臉面。」我一聽,一臉麻木,淚水立時奪眶而出。我回擊道:「他必竟是親骨肉,你怎麼如此作賤?」上官黎臉皮繃緊,咬牙切齒地望著我們母子,不依不饒地道:「早點處理了他,免得將來受牽連,帶著一輩子是個累贅。」我哪兒肯聽從這種毫無理智的氣話,對峙道:「爸說了,會給他治病,為什麼你就是不信呢?」我淚水漣漣,心裡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巴巴的。床上,上官靈童一聲聲刺耳的啼哭,更加劇了我和上官黎之間緊張的氛圍。然而,使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奪走上官靈童,要往門外走。「上官黎,你……你要幹什麼?」我拽住他,拼命攔住去路。上官黎道:「幹什麼?我把他送人,拿他餵狗。」我一聽,當即暈眩,心臟顫抖,雙膝酸軟。「不,說啥也不讓你帶走靈童。」我們正爭執不下,突然,上官仁一聲厲吼:「黎兒住手!」上官仁驚懼地張大眸子,嘴唇氣得顫顫不止,繼續問:「究竟怎麼回事?」我失聲哀嚎了起來:「爸,求你救救靈童。」此時,梁婉容也走出房間,僅管他們都喝了不少酒,但看見上官黎胡作非為的舉動,還是溘然清醒。上官仁道:「你想怎麼樣,放下孩子。」梁婉容走近,從他懷裡奪下上官靈童,道:「黎兒,你究竟怎麼回事,非要折騰得雞犬不寧嗎?」上官黎望了一眼梁婉容,微微有些遲疑,露出難過的神情,說:「媽,這個孩子我真不想要。就是治好了,也讓人心裡疙里疙瘩。」上官仁一聽之下,憤懣不已,厲聲道:「混帳!這個家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良心,有沒有想過世俗的眼光。」梁婉容道:「是啊黎兒,爸媽也替你想過,這件事不能魯莽,萬一傳揚出去,你父親半輩子的名譽,還有上官家族的威信,恐怕將前功盡棄。香墅嶺這麼大,幾百雙眼睛,人言可畏啊。」我抱緊孩子坐在床上嚶嚶低泣,淚水從臉頰上滑落,落在上官靈童的身上。梁婉容怕我傷心過度,動了悽惻之心,好一陣勸慰。上官黎仍不解氣,一握拳頭,「嘭」的一聲,打在牆壁上。蕭老太太和闕美娟,玉鳳三人也聞聲而來,立在廊門外呆呆地望著。上官黎咕嚕道:「我已經打聽過了,既使給孩子做完心臟手術,只怕將來也會有後遺症。」梁婉容埋怨地注視著,哼了一聲,道:「那也是個話,誰讓靈童是你兒子哩。再怎麼他是個人,不是個動物吧。」上官仁還欲責懟,已見蕭老太太哽咽不止。房間裡,我傷心欲絕,不停地嗚咽哭泣。梁婉容見狀,讓闕美娟抱孩子,自己拿毛巾給我揩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