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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且說竹茅樓一間茅廁里,一個年紀約摸十七八歲的女工,精精瘦瘦,怯怯喏喏,穿青緞背心,白綾細摺裙,鵝蛋形的臉龐深深凹陷,突露著狒狒般的長鼻子。她的眼睛毫無光彩,像漸已暗淡的火焰。蓬鬆的頭髮里梳了兩條髮辮,耷拉在肩上。頭戴瑩藍帆布帽,一綹頭髮從鬢間垂下。只見她撫著圓滾滾的腹部,仿佛一隻跛瘸的貓,左右探視,開始□□。腹部的疼痛使她再也堅持不了,她已經懷孕九個多月,只等一朝分娩。周圍毫無動靜,工友們大部分在廠間,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與別人的異樣。爬匐在地上,她攥緊拳頭,汗水夾雜血水的濃腥味兒漸漸散發在四周。渾身一使勁,一個胖乎乎的嬰兒呱呱啼哭著落到地面上。

    眾女工圍聚談笑自若,竹茅樓外,有男工友們圪蹴在門口的石頭上,打牌猜拳。竹茅樓前,有一截光滑的木橛,一些醬黑色的臘肉、干蕨菜和醬串成的滷汁豆腐乾掛在木橛上。「呱……呱……」突然,一聲清晰的嬰兒哭泣聲從遠處茅廁傳來。姒丹翬一怔,屏聲辨聽:「快聽,像是嬰兒在啼哭。」眾女工笑聲嘎然而止,側耳靜聽,果然聽清楚是個嬰兒的聲音。我惶惶半天,心下惴思:香墅嶺原何有個嬰兒的哭聲,難道是上官靈童醒來了?想歸想,已見女工尋聲探看。這一探不要緊,有女工在茅廁里發現一個全身光不溜秋、咿呀啼哭的女嬰。女工道:「大家快來,這裡有個女嬰!」一聲激起千層浪,姒丹翬和秦嗣嗣隨我一起,急忙步入茅廁,被眼前一幕所震驚。姒丹翬雙手捂嘴,臉色驟變,兩腿不由得酥軟,只道:「老天爺,哪來的嬰兒?」我們站在茅廁里,瞳仁張獰,驚恐萬狀,看著躺在地上的嬰兒。秦嗣嗣面露狐疑,四下驚問:「是誰把孩子生在這兒?難道是紡織工人所生?」姒丹翬吱唔著,一臉困惑,焦躁不已。眾女工和嬰兒的吵嚷聲,驚動了一群紡織廠的男工友。當中,王瑞賀和尕娃子也聞訊而來。「怎麼會有嬰兒?」王瑞賀身著一件鴛鴦格子衫,挽起兩隻袖管,把嬰兒抱入懷裡。尕娃子問:「要不要查問一下是誰生的娃兒?」王瑞賀回道:「必須要查,現在的問題是,需要先把娃兒抱回竹茅樓里包裹一下。」姒丹翬道:「那抱回我房間,等你們查問清楚再說。」我們目睹□□裸的嬰兒被抱進姒丹翬的房間。與此同時,已有人向上官仁匯報了情況。不多時,上官仁匆匆來到竹茅樓。

    一名嬰兒的從天降世,仿佛一顆投向香墅嶺的□□,立刻引發軒然大波。佇立三楹竹茅樓外,上官仁召集所有工人,決定搞明白惡作劇的「始作俑」者,意欲何為。上官仁環望一遭,紡織廠近三百名工人正戰戰兢兢地立在三楹茅樓外。姒丹翬一臉尷尬,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身後依次是王瑞賀、尕娃子、秦嗣嗣、袁師傅和我,還有沙棘花、韞歡及一大群女工。王瑞賀手執花名冊,將輪休人員剔除,最後篩選了二百二十名當天工作員工。王瑞賀對上官仁說:「先生,在二百二十名當班員工中,有八十名女員工。也就是說產下嬰兒之人,正在八十人當中。」上官仁卻未看花名冊,用指根拈了一支煙,眼角微潤,似是含著一包淚水。「女同志們!各位也看見了,有人在山莊茅廁里產下嬰兒,卻不敢承認。」上官仁哽啞地一頓一說,背負雙手,踱步走著,「我希望你們當中的哪位能勇敢地站出來。孩子不能沒有生母,不能隨意處置。」話音一落,眾員工立即哄堂大笑。近外,一棵黃桷樹枝葉蔽目,四周陽光濾過眾人頭頂。幾隻蜻蜓輕飛如絮,在空中閃過。樹枝上有黃雀唧唧低鳴。上官仁見無人應答,一時疑竇叢生,心想:苦命孩子降世在茅廁里,肯定是紡織廠的員工所為,否則總不成出了鬼。這種事情簡直在敗壞山莊名譽,敗壞員工個人形象,無論如何要將孩子的生母查找出來。一旁,佇足數十個看笑話的男工友,見空中蜻蜓亂飛,紛紛追逐開了。也有的圪蹴在一尊廢棄已久的石獅子上。王瑞賀對我說:「孩子的母親肯定就在當中。」我聽了,惆悵萬分,眉心微蹙,心裡為上官靈童一陣糾結。我喃喃回道:「她枉為人母,天理難容。願上蒼保佑女娃兒健康。」上官仁見無人應答,雙眉一凝,微有怒火。他對這種毫無人性的做法,嗤之以鼻,將王瑞賀喚至身邊:「仔細查看名冊,確定早上和中午的輪班人員名單。」王瑞賀按照指示,正要清點人數,一群女工中猛然傳來尖聲慘叫:「噯呀,她跌倒暈過去了。」上官仁一驚,一個穿青裳青褲的女工軟耷耷地倒在地上。眾人圍攏,發現女工□□微現血跡,染透□□,黏連一起。「唏----」人群中一陣譏笑,「原來是她呀!」「就是!就是!真不害臊,她才十七歲,是爪哇村的。」上官仁撥開人群立在女工身邊,吩咐人將女工扶坐起來。有人詫憤地問:「孩子是你生的?」女工微睜雙目,柳葉長眉,皓齒杏眼,身材嬌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又有人好意地問:「是你生的孩子?你承認了吧。」女工嘴唇紺紫,額上滲汗,一綹秀髮凌亂地飄在臉頰上。「是……我是孩子母親,孩子……是我的。」女工不停地顫抖,眸中溢淚,緊蹙眉頭,仿佛兩片薄唇無法闔攏。上官仁一聽,掃視面前女工,年芳十七歲,兩頰瘦削,體弱不堪,比之女兒上官嫦還要單薄,這讓他深感痛惜和厭惡。「你……豈有此理!」上官仁氣恨地一咬牙,喝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女工見上官仁勃然大怒,臉膛上青筋外翻,勉強支撐起身子,咽了咽乾澀的喉嚨,難堪一笑,道:「先生,我叫阿蓉。」上官仁聽了,強忍心裡一團怒火,驚愕地問:「哪個村的?」阿蓉想了一會兒,輕聲道:「芙蓉鎮爪哇村。」眾人一看真兇被查出,唏噓議論開了。上官仁瞥目一望,暗自叫苦:建廠近十年來,居然發生離奇棄嬰事件。整座山莊紡織廠的員工已經看得一清二楚,傳揚出去,肯定讓人笑掉大牙。但,轉而一看阿蓉,面色蒼白,聲音嘶啞,身子顫抖不止,便生出幾分憐香惜玉之情,遂急令人將其攙扶起來。「阿蓉,你真是糊塗。好吧,你先回竹茅樓休息,我會找你談話。」一側身,擺手讓人扶穩阿蓉回了竹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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