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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鄢翠枝躲閃不及,只聽「媽呀」一聲,重重地坐倒在地。等回過神,毛驢早已四蹄狂奔倉促間不見了蹤影。「噯喲,噯喲!」鄢翠枝只覺得腰背一陣鑽心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向屋裡挪。「二狗蛋,噯喲!」她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有氣無力推門。躺在炕上的倪二狗耳朵一歪,聽見鄢翠枝呼喚,也沒當真,依然抱頭呼呼大睡。見沒人管自己,鄢翠枝拖著步子邁進屋。「噯喲!」鄢翠枝望了望躺在炕上佯裝熟睡的倪二狗,慢慢爬上炕。誰知,到了後半夜,鄢翠枝就見紅了。「噯喲,噯喲!」鄢翠枝痛苦掙扎地一拽燈繩,「啪」的一聲,燈光恍眼的亮了。「狗蛋,快……快醒一醒。」鄢翠枝推了推倪二狗,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倪二狗不理睬,頭上悶裹著薄被單一動不動。就這樣,鄢翠枝在劇烈絞心的疼痛中,左掙右扎,熬到了天明。
天剛一亮,倪二狗起床了。回眸瞥了一眼鄢翠枝,將他深深地怔住了。只見鄢翠枝一臉慘白,大汗淋漓,炕上還有一灘血。「翠枝,你,你咋了?」他驚問道。此時,鄢翠枝已奄奄一息,嘴唇微抖,回道:「我,我怕是不行了。」倪二狗一聽,著實唬了一跳。「你,你在胡說啥呢?快,起來讓我瞧一瞧。」鄢翠枝睜開了眼,淡淡瞅了瞅倪二狗,隨即闔上了眼。
待她再次醒來之時,已身在鎮醫院婦產科。倪二狗蹲在病房裡牆旮旯,捶胸頓足:「都是我不好。我該死。」他娘則攥著鄢翠枝的手,目光飄忽,毫無辦法,默然落淚。「娘!」鄢翠枝突然開口道。倪二狗和他娘戰戰兢兢,忙迎近鄢翠枝的臉畔前。倪二狗道:「翠枝,你醒來了?」鄢翠枝面色蠟黃,像一個黃臉婆,咬牙道:「我咋了?這是在哪兒?」倪二狗娘道:「這是在鎮醫院。翠枝,孩子……沒保住。」鄢翠枝聞知,立時淚水奪眶而出,好似驟雨沖歪嬌菡萏。「娘,怎麼會呢,我……」倪二狗娘道:「翠枝,啥也別說了,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們啥也不要。」倪二狗陰鬱臉孔,翻著眼皮,眸中帶淚道:「翠枝,讓你小心,小心,你偏不聽。非要半晚上出門,現在好了。」鄢翠枝閉住雙眸,努力回憶事發前的經過。但這一切已經晚了。她腹中七個月大的胎兒,在她跌倒在地的一剎那,胎死腹中了。鄢翠枝痴痴瘂瘂,瑟瑟地問:「娘,孩子……沒了?」倪二狗娘一臉惶然。抬手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倪二狗氣恨不過,抱怨道:「八成是撞上鬼了。幸好你沒事,若是你出個啥意外,我咋向你爹娘交待。」鄢翠枝緊咬嘴唇,臉色異常難看,一陣抑不住地咳嗽,倪二狗娘緊忙端了杯水,道:「翠枝,想喝口水嗎?」鄢翠枝搖頭:「不!娘,就是肚子裡空蕩蕩的。」倪二狗心裡憤慨,道:「你還說,那孩子都二斤半了,差個把月就能生了。」倪二狗娘注視著兒子,恨聲說:「你別怨恨她了。自己的婆娘你不疼惜,敢情抱頭大睡,不管她的死活,責任你有一大半。」倪二狗眼淚汪汪,扳開鄢翠枝的手,塞了塊翡翠雕出的彌勒玉,說:「我給你從寺廟求來的。護身符,你好好拿著。」鄢翠枝捏了捏,溫涼圓潤,輕輕一擠眼,便嘩嘩地滑下一行淚來。
鄢翠枝在醫院休養好幾天,每天有人悉心照料。這其間,我和上官黎前往省城醫院,一來換回妹妹葆君和大爹黃天豪,二來由我親自陪伴母親治療。葆君回村的當天,聽說了鄢翠枝流產之事。
暮色遲遲,村東頭杏林邊薄霧飄繞,每家每戶青煙裊裊,燈影隱綽,狗犬低吠。葆君身穿鵝黃色針織衫,褲子是繡花兜牛仔褲,腳上是禿頭高筒皮靴,沿靴是兩條紅穗子。她和大爹黃天豪剛下車,就看見了黃靜婷。
葆君笑道:「靜婷姐,你來了。」黃靜婷披垂長發,一襲粉色衣裙搭配著露出腳丫的日本木屐鞋,將他們隨拿的行禮包接在手上。黃靜婷道:「怎麼現在才來?多等了一個時辰呢。」葆君道:「鎮上下雨,司機不願發車,一直耗著等著。」三人走向我家,路上,黃靜婷告訴葆君:「鄢翠枝流產了。聽說是被毛驢給驚嚇的。」葆君登時一愣,問:「已經七個月了,流產倒可惜了。」黃天豪說:「活該。怪那小子活作孽,蠻橫霸道。老天報應!」
黃靜婷傷惋道:「他那是罪有應得,老天爺會懲罰的。」葆君苦笑一聲,想起鐵柱哥,問:「鐵柱哥葬在哪兒?」黃靜婷道:「在後山墳丘里。」葆君站穩腳步朝後山深深鞠了一躬,又道:「鐵柱哥真冤屈,實在不應該。」黃天豪道:「他命薄,恐怕是上天註定。葆君,你們從小玩到大,想必你也會為他傷心。」葆君默然點頭,緩步走著,心裡像墜了一把鐵瑣,將她與鐵柱的一段情緣就此封瑣。黃天豪道:「葆君,明天去他墳上祭拜,究竟你們青梅竹馬。」
第一一五章 梁婉容讎憤討債
窗外,傳來黃雀飛檐繞樑發出的撲撲楞楞聲。我驀然睡醒,盯著天花板上條條雕紋,像莫愁湖面上的水波曲曲折折,望見窗外折射進刺目耀眼的光芒,聞見飄來的海棠若有若無的幽香。空氣悶熱,全身黏濕,我手拿描畫湘蘭平溪流水的湘妃竹泥金面扇兒,好整以暇地扇風。現在,是我回到香墅嶺的第二個早上,一切像在夢裡。我發現身旁空空蕩蕩,這才意識到,上官黎又徹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