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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范黟辰隨在上官嫦身後走入毓秀樓,大家的目光立時閃電般凝聚向他們。兩人默不吱聲,穿過客廳直接上了二樓。上官仁看了好一會兒,對上官黎說:「黎兒,準備帶多少錢去丈人家?」上官黎思忖微晌,笑道:「爸看要帶多少?」上官仁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道:「那就帶上三十萬吧,去一趟丈人家也不容易。那邊,恐怕七大嬸八大姨的有不少眼睛盯著。」上官黎移過目光望向我,我卻無精打采托著下巴坐著,獨自思量,情殊悵恍。梁婉容站了起身,對我說:「淑茵,隨我上樓來,我有些戴不完的金銀細軟,你拿去散濟給親友。」我怔然一回神,應著她往樓上走。走進房中,梁婉容拿一把鑰匙打開牆旮旯保險柜,小心翼翼取出許多白金黃銀珍貴細軟,鋪呈在桌面上,旦見有:

    九彎素紋平銀鐲子一隻;

    藍寶石祥雲紋飾手鐲一對;

    有名貴上好湘江珍珠數十顆,瑪瑙玉石一塊,翡翠琉璃杯一隻;

    白金鎏紋鏨字碧玉璽手鍊一串;紅麝香珠二串;

    金戒指一枚;金幣數塊;

    另有鑲金串繩鏈兩條;金耳環兩對;綠松石鐲子一隻;金絲楠木佛珠一串。

    梁婉容將它們包裹在一塊絹帕上,打上結塞進我懷裡。「記住,給你娘問個好,把這些細軟送給她,由她處理最好。你們那些親友全都熱忱,不要薄待了。」我木然點頭,只覺得熱淚盈眶:「媽,我知道啦。」我將要走出房中,又叮嚀道:「路上要留神,千萬別讓黎兒打瞌睡。路途長,你們姐妹要提醒他開好車。」我感激地頻頻點頭,眼前纈亂一片。

    晚上,家宴是在一個沉悶壓抑的氛圍中開始。僅管家宴豐盛,玉鳳一連燒了十數道菜,大家卻少言寡語。上官嫦將將嘗完幾口菜,直喊著肚子疼,無耐之下,葆君扶著她上樓休息。我在碗裡盛了一湯匙醪糟湯,喝了幾口,感到胃裡酸漲,於是拿起餐巾紙沾了沾唇,準備離開。

    上官仁笑道:「茵茵,怎麼不再吃點?明天回家,今天可要吃飽飯。」我看著他,蕭老太太又在看我。我只得坐下。上官黎吃著一碟熏魚,淡聲道:「爸,你別管她了,賴人賴命,每回都挑三撿四。」我望望上官黎,轉動桌上一隻琉璃杯。梁婉容問:「你是胃不舒服,還是?」我回道:「嗯!胃裡泛酸,像是著沁食了。」蕭老太太放下筷子,關慰道:「孫媳婦啊,不是奶奶說你,我上官家族全指望你給傳宗接代呢。這胃腸不好,可不是小事,大人吃不好,孩子就受罪,千萬要注意身子。」我眼睫毛輕輕忽閃不定,嘴唇泛著灼熱,一臉嬌憨,回道:「奶奶您放心。我的身子我知道,注意著呢。」眾人吃完飯,眼看窗外暮色將至,微雨收斂,一片闃寂祥和。

    我走出毓秀樓,不覺間來到竹茅樓。四下張望,傳來女工們呼天喊地的嬉罵聲。只聽一個女工油腔滑調地笑道:「范黟辰……你們聽聽,多紳士的名字。姑娘,我叫范黟辰。」眾人附和笑道:「長得那麼英俊,可不是找你喲,人家是來找大千金上官嫦的。」我走上樓,猛然同走出來的秦嗣嗣迎面相遇。「噯喲,怎麼是淑茵姐?」秦嗣嗣著實一愣,拉住我的胳膊往房中拽。「不!嗣嗣,我就不進去了。」我推託著,連連往後退。秦嗣嗣滿臉燦容,向房中喊了聲沙棘花。立刻,沙棘花走出來。「淑茵姐,」沙棘花驚呼道,「怎麼站著?快進來。」在她們連推帶搡中,我扭捏地走入房中。眾女工約摸十數個。旦見個個妖娜,個個俊俏。沙棘花上穿窄領低胸衫,粉俏荷葉滾針袖口,下配蠶絲款長褲,褲腳一溜黑色花飾。而秦嗣嗣則是一身明熠熠亮輝奪目碎花裙,裙中以橘紅染映大裙擺。她面龐紅潤,紋著兩道黑眉,眼睫毛下的眼眶畫著黑紋線,雙唇塗抹唇膏。耳上戴著綠豆大小的碧綠耳釘。一隻手腕上,有一隻鑲銀翡翠玉鐲。十指上塗著紅色指甲油。一個女工按住我的胳膊說:「姐,快來坐這兒。」我微聲一笑,見她們有的擲骰子,有的做針黹女紅,還有跳舞的、髦蹺的、嗑瓜子的,顯得其樂融融。沙棘花貼近臉,問:「姐,臉色咋不對,一臉泛黃。」秦嗣嗣近到我身邊,望了望,驚怪道:「是呀,像是心事重重的。姐,你有啥事,快說出來。」我坐在她們的寢床上,心裡像繃著一根繩,正一點一點勒得我透不上氣。我半天才回道:「明個兒我和葆君回承德。」秦嗣嗣一聽,急切地問:「咋了,姐要回承德?」我一蹙眉,輕輕點頭,道:「我娘病重,十萬火急,催我倆回承德。」眾女工一聽,立時唧唧噥噥起來。「姐,你娘啥病啊?嚴重嗎?」「是不是想你們姐妹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紛紛訴說。我鼻翼輕動,淚珠溢眶,卻堅忍著沒有掉下眼淚。我說:「應該還好,好像需要動手術哩。」沙棘花「噢」了一聲,想著事情一樣凝束目光。「姐,那你們咋回?」有人問。「我們……上官黎送我們回家。」正說到上官黎,葆君在竹茅樓外大聲喊:「姐,姐夫在找你,讓你回去呢。」我驀然一驚,隨即站起身。「妹妹們,明個兒我們就回,你們不必擔憂,一月半月,我們還回來,到時候大家在共同相聚。」說完,我在她們的目送下走出竹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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