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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莫愁湖畔的岸堤旁,幾株枝葉婆娑、茂密蔭綠的桑樹在風中琅琅迴響。一隆埂坡下,一對母女背著古藤豦筐,佇立樹下打量。女孩約摸十七八歲,身著一襲蠶絲織成的緞綠裙子,腰間粉色裙帶正隨風飄動。她芙蓉出水,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輕靈之氣,肌膚嬌嫩、環姿艷逸、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含辭未吐、柔情婉約,說不盡的溫柔可人。人們遠遠望去,看見女孩兩肩瘦削,動作伶俐,將背上的豦筐放在地上,張望滿樹綠蔭。
這個女孩名叫璩鴦,是芙蓉鎮選□□的織布養蠶女。她隨母親來採桑葉,是要回去養蠶。她觀察年勢已高的母親,慢慢攀爬到樹上,不停地採擷碧綠的桑葉。也許是要採摘大量桑葉的原故,也許是傍晚的陽光照得她有些陶醉,她不再關心母親,而是沿湖堤走向湖畔,觀望在湖面竹筏上嬉耍笑罵的男男女女。佇立湖畔,疾目望去,一些人在花舫和小舟上吟歌弄舞。她信手摘下一朵菖蒲花,坐下來久久凝視。黃昏一抹幻霞,在她頭頂變換五種色彩,團團白雲,將一綹霞光渲染成雞血石一樣的透澄色。青黛藍浠浠漓漓將天際絲絲的氤氳都凝結成碧玉璽般的晶亮。偶爾抬頭遠看,發現落霞接地,仿佛傍晚之後的黑夜幕布就要垂下。
誰料,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狀況突然出現了。由於天色已暗,蒙灰一片。桑樹上,她的母親踩斷一根樹丫,身子猛趄,從樹上重重地摔落。「有人掉下樹了。」一個人喊了一聲。深思中的璩鴦唬了一跳,「誰掉下樹了?」她胡亂猜想,緊跟著調頭跑向湖堤。「媽,媽!」還未跑近,就見母親四腳朝天,躺在禿露的石礫地上。「媽,你怎麼了嗎?媽,媽你沒事吧?」當她抱住摔得暈頭轉向的母親時,剎那,吸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夜幕下,我的頭上戴著一小朵c插nnel山茶花珠寶,指尖搓著一片菖蒲葉,同鮑臻芳散步,將要返向山莊,經過桑樹下時,遇見了發生的情況。鮑臻芳驚懼道:「好像有人掉下樹了,肯定出事了。」她牽住我的手,我們急急走上前。眾人圍攏觀望,不時傳來一陣唏噓聲。有人道:「這麼大歲數了,還上樹採桑葉。」也有人議論:「從這麼高的樹上摔下來,一定會摔壞的。」璩鴦顧不上那些七嘴八舌之人,搖撼著母親的身子大叫:「媽,你不要緊吧?」半天過後,她的母親才緩回一口氣:「女兒呀,媽不要緊,只是岔氣了。我,歇一歇就會好。」鮑臻芳扯了扯我的衣角,問:「這個女孩你認得嗎?」我仔細一端祥,發現原來是璩鴦,便點頭說認得。我和鮑臻芳及眾人正在屏聲靜氣地探望,一個女孩擠進人群,嚷嚷道:「諸位,發生什麼事了?讓我瞧瞧。」我們回眸一望,擠進人群的人是余鴦。余鴦急不可耐地道:「阿姨,你怎麼了?」璩鴦一望,原來是常在湖面上捕魚的漁女,從而嚶嚶泣泣道:「她從樹上摔下來了,還不知道怎麼樣了。」余鴦聽後,問老婦:「你哪兒痛?能站起來嗎?」老婦嘿喲了半天,手捂腹肋,但始終站不起身。於是,有人揣測說:「想必一定是摔斷肋骨了,否則不會這樣。」鮑臻芳蹲下身,拿我的絹帕將璩鴦母親臉額上的灰垢揩了揩,問道:「阿姨,你恐怕受重傷了。」余鴦目不轉睛地望著母女倆,心中焦急,請求眾人幫助他們母女。我佇步四周束手無策,只望見老婦手臂上條條劃痕,斑斕若錦。再一看,老婦滿額涔汗,青筋暴突,臉膛發紫,聲聲吟痛。於是,我只能微盡薄力,看護她們採摘的兩筐桑葉。鮑臻芳對余鴦說:「天快黑了,應儘快將她送回家,或是送進醫院。」余鴦正在犯難,不料傳來一個男人雄壯地吼聲。眾人回目一望,韞歡帶著史釵急沓沓地步入人群,靠近母女倆。原來,當韞歡和史釵從蘆葦叢里盪出筏子回到岸上,恰好發現一群人圍攏在桑樹下。他們感到好奇,雙雙走來,方得知母女倆正處於險境。韞歡走近老婦,獲悉她從高高的桑樹上摔下,已身無乏束,為此深感動容。思來想去,韞歡一咬牙,果斷地對璩鴦說:「你別怕。讓我送你們回家。」韞歡並不是譁眾取寵,他言必行行必果,說完,一俯身蹲下身,在眾目眾目睽睽之下,將老婦背在了身上。我和鮑臻芳發現兩筐桑葉留在原地,當即做出決定,背起籮筐,隨在韞歡身後。數分鐘以後,我們走進璩鴦家籬院,韞歡將她母親放在房間床上,眾人方長吁了一口氣。璩鴦給韞歡和我們倒了杯茶後,跑出門找大夫。夜色漸昏,烏雲壓陣。天邊黑黝黝一團厚雲,狹著水氣,仿佛蘊釀一場暴雨。鮑臻芳佇立房中,環眼一望,牆上有稜有角的木製方框中,珍藏著一張陳年舊照。她出神地望了許久,一個怪誕的想法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淑茵,你瞧。」她將我拽到一邊。我頓然一愣,隨即問:「臻芳,你讓我看什麼?」鮑臻芳想了想,附在我耳畔低語。我聽後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然後,又望向余鴦。這一看不要緊,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們眼前的余鴦,含嬌倚榻,素長脖頸鵝蛋臉,柳葉彎眉單鳳眼,身材輕挑,曼妙生姿。在一襲青衫長裙的映襯下,余鴦冰肌玉骨,紺黛羞春華。余鴦斜目一看,發現我們在望她,驚嗔之外,問:「姐姐為何打量妹妹?讓人害羞又難堪。」我登時驚詫,猛然意識到輕薄失態。鮑臻芳口直心快,問道:「余鴦姐,你可認得此人?」指了指璩鴦。余鴦隨她指處一望,照片中一個素臉素蛾的女孩同自己出其的相像。「我……我……你們說的是她?」余鴦嗔怪地睜大了雙眸,臉色轉瞬為之一變。身旁韞歡和史釵也注意到了。余鴦和璩鴦兩個人相貌相似,且名字中都有一個「鴦」字。我早知失態,胡亂掩嘴不及,已發現余鴦嚶嚶哭泣。「余鴦姑娘,你怎麼了嗎?」眾人一陣手忙腳亂,躺在床塌上的老婦強忍疼痛,扭轉身輕輕攥住余鴦的手。「姑娘,阿姨謝謝你了。你怎麼哭了?」我拿紙巾揩試余鴦的淚水,她卻回絕了我。「媽!」她突然失聲喊道。眾人一聽,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盯著她。那老婦全身一顫,悲苦不已,只連連道:「啊!你,你,你……」連說了三個「你」字,再無話聲了。余鴦唇顫淚灑,見她並不否認,便確信了「自己」特殊的身份。「我早知道還有一個孿生妹妹,不料想蒼天捉弄,命運安排,會讓我們母女得此一見。」老婦深知罪孽深重,應允道:「十八年前,在福建石獅,一個村莊誕生了一對孿生姐妹。你父親身單體弱,在你們降生以後,就離逝而去。後來……」她哽咽著,已淚眼模糊。余鴦咬著嘴唇,傷心欲絕,問:「那再後來呢?」老婦忍痛含悲,半晌道:「你父親死後,我一人無力哺養你們姐妹兩人,將你送給了一個漁夫。那漁夫把你抱走後,杳無音訊。後來得知他已離開石獅另謀生計。我含辛茹苦帶著你妹妹,把她養大成人。五年前,為了生存,我帶著她從石獅來到了芙蓉鎮,一住就是五年。起初,我以為你們姐妹此生無緣,誰想,五年前來到芙蓉鎮後,打聽到一個余姓人家一樣有個女兒,同我的璩鴦長的一個模樣。起先我並不相信,以為是個巧合,今日一見才真正相信了。」余鴦聽了泣不成聲,又不依不饒地問:「那我們的名字是怎麼回事,為何都有個『鴦』字?」老婦目含淒淚,努力回憶,道:「當初漁夫抱走你時,我們約定,名字中各取一個『鴦』字,恰比水裡『薄命鴛鴦』,以圖吉利,根本也別無他意。」話說至此,余鴦已聲聲悲泣。眾人圍聚在余鴦生母床塌前,忙前應後撫慰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