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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葆君望著這一切,再也無法控制情緒,「哇」地一聲嗷嗷哭起來。眾人皆束手無策,因為物品損壞嚴重,只能任由公安警衛同志清理現場。王瑞賀撿起飄在門口的一條鮫帕鸞絛,恨惱地說:「瞧,只撿到這一條。」說時,把那條鮫帕鸞絛遞給我。我拿在手上,這還是前一夜,葆君在夢蕉園特意為省城客戶繡制的繡品。公安警衛問:「請問店主是誰?」上官黎一聽,趕忙將葆君喚來:「警衛同志,店主是葆君。」公安警衛望望葆君,為她做了簡要筆錄,主要針對財產損失情況進行了填報。葆君雙手顫悠,臉色蒼白,顯出一絲暗晦,一直不停地抽泣。我悽愴地問公安警衛:「究竟怎麼回事?你們快告訴我。」公安警衛告訴我:「最近,一些破壞社會安穩的流竄份子,在芙蓉鎮製造混亂。他們罪惡昭彰,逆行倒施。」眾人有的勸說葆君,有的整理殘存物件,夜色迷茫,人來人往,讓人不由得揪起了心。王瑞賀望著一卷被燒毀的徐悲鴻《八駿馬》圖,欷聲道:「這副繡品繡成不易,可惜被不法份子付之一炬。」史釵仍在悲聲抽泣,就在當天下午,她剛剛從店鋪出來,發現數十個窮凶極惡的歹徒,衝進巷道,燒奪搶擄,打砸破壞。她嚇呆了,像一隻被鬣狗拖住後腿的羚羊,幸虧被人拽出巷道。現在,看著淘寶飾品店被糟蹋,心痛不已。公安警衛梳理秩序,安撫民眾情緒,化解圍觀群眾激奮的心情,忙裡忙外。我手拿絹帕,輕輕沾了沾葆君臉頰上的淚珠。王瑞賀用臂膀擁緊葆君顫抖的身體,低聲呵護,說:「不要緊,不要怕!一切會由梁夫人作主。況且還有我。」葆君木然凝望眼前景象,心神憔悴,周身疲乏,兩眸清淚飄然滴灑。

    當夜,葆君在眾人勸解下來到香墅嶺。坐在寬暢的大客廳里,梁婉容始終沉默。眾人站著、坐著,依次有上官黎、王瑞賀、梁婉容、上官仁、葆君、蕭老太太和鮑臻芳、房胤池、金寅釧、還有上官嫦。大家皆憤恨不平,像一群原始人,面對土著人一樣,氣氛非常尷尬。房胤池義憤填膺地說:「那些社會敗類,只會欺壓百姓,只會『譁眾取寵』。國家和人民肯定不會容忍他們的存在。」金寅釧道:「讓無辜平民百姓做炮眼,他們真是膽大妄為,歹毒至極。」上官仁掐滅菸蒂,凝聚目光,吼說:「幸好葆君不在現場,萬一傷及人身安全,可怎麼辦?」梁婉容在唇邊潤了口茶清嗓子,對葆君說:「葆君你也別傷心,財產損失不由人,只要你平安無恙就是阿彌陀佛了。過了這陣兒,「碧月繡坊店」要重新營業。哦,省城客戶的訂單你繡出來了嗎?」葆君揉著紅腫的雙眸,回道:「夫人,省城及先生共有五副作品,已完成其中兩副,也已讓糟蹋了。」梁婉容嗬嗬嗓子,勸慰道:「行了,把芙蓉鎮的情況給他講講。你先放下手裡刺繡,休息兩天,等安穩了再說。」王瑞賀攬住葆君的肩膀,歪著眼望,見她神色悽然,臉龐像番茄上蘊著的一層凝脂,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上去陰陰沉沉,尋不著半分暖意。我則一手攥絹帕,一手攥遺落的一條鮫帕鸞絛,像一隻曬太陽的狒狒,呆呆靜坐在側。上官仁情緒激動、言語膂烈,當然知道這群匪徒的不法勾當,是在向國家、向當權者示威。無辜百姓才是他們點燃□□的工具。上官仁說:「目前,青果巷不安全。葆君身單力薄,不適合繼續開店,以我看來,需重新挑選一處地段,再立門戶為上策。」上官嫦握住葆君的手,喃喃地說:「你別怕。你安心刺繡,其餘事都由大家給你操心。」葆君點點頭,哽咽地回道:「我不是怕,只是惜憾繡品,糟蹋不說,也全都白白浪費了。」我坐在桌旁,一手微托下巴,有意無意間,端祥那條鮫帕鸞絛上精美的圖案。

    2003年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素有插艾葉,戴香囊,吃粽子,撒白糖的習俗。端午節是中國祭奠偉大愛國詩人屈原的一種重要儀式。為此,香墅嶺紡織廠放假一天。幾乎大部分竹茅樓的員工都自製了豐盛的竹葉卷棕子。

    這日,姒丹翬和一群女工佇立後苑池塘畔翹首等候一個人。片刻功夫,沙棘花拎著飯煲鍋進入眾人的視線里。眾女工一望,她滿頭烏髮間編著一圈髮辮,身穿一件由山莊扎染的青花布縫製的輕裊衫,衣服式樣仿古典:上衣斜大襟,一排紐扣自胸口溜向下腋,高領窄袖,水印荷花,褲子大褲腳,風吹如灌籠。尚未走來,眾女孩已簇擁,嚷嚷開了:「瞧,沙棘花這件衣裳別出心裁,盈盈湛湛的,看得讓人羨目。」而姒丹翬一樣周身鮮美,上身是蕾絲長袖衣,下身是映牡丹直筒褲,幹練得體。佇立人群中的秦嗣嗣,則是一身雪白綢紗沒膝裙子,配著一雙矮凹亮梭梭的皮靴,露出一雙青草色沿邊襪子。眾女孩攀比斗美,一時之間,煲飯鍋擱在石闌上,無人問津。

    雪瓊樓內,我在頭髮上簪了一支新艷的茉藜花,攬鏡自照,聽見窗外遠處有女孩說笑聲,於是收拾停妥走了出來。未走近池塘畔,一群女孩嬉笑怒罵。我靠近她們,看見沙棘花擁在眾人中間,讓姐妹賞衣服。我溫軟地問了一聲:「喲,大家都在哩。」眾女孩一回臉,望見我伶俜地立在身後。沙棘花一驚,隨即笑道:「呀!是淑茵姐。快,我們大家正準備吃棕子哩。」姒丹翬望見我穿著柳如絲香雲紗旗袍,裹著勻稱的身段,襯得我美輪美奐,感嘆道:「姐真漂亮。瞧,一件旗袍甚是合體,羨煞人啦。」我淺淺微笑,有些難以招架,繞開話題:「你休要取笑我了。快說,是誰做好的棕子?」姒丹翬笑道:「當然是沙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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