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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葆君笑道:「姐姐烹的咖啡越來越有味兒,一回不喝,也會讓人心裡痒痒。」上官嫦道:「也是,嫂嫂的手藝大家有目共睹,昨個兒晚上,媽還說想嘗一嘗你親手製做的奶酪烤蘆筍哩。」我凝眉一笑:「那是一道江南名菜,是金嫂在時手把手教會我的。」上官嫦又說:「聽哥哥說晚飯在山莊吃,他會狩回野禽野獸的。」我說:「既如此,臻芳妹妹也留下,若沒有其它事,就留在山莊,想必他們會有收穫。」正說話,葆君接通一個電話,她搖頭笑嚬著,一面怞身出門了。
葆君向黃桷樹下漫步走來,看見王瑞賀正同兩個青工談話。王瑞賀已罵彀多時,靜坐石礅上,蹺腿道:「新來的尕娃子毫無眼力,把袁師傅的話當耳旁風,牽連老工人們也吃力不討好。」
兩個青工,論年紀,大概十五歲的模樣。論外貌,瘦骨嶙峋,頭髮蓬鬆,靈眸盡赤,目光微杳,身著紡織廠統一配製的湛白短袖襯衣,腳上是防水革子式皮鞋。葆君瞄了瞄他們,靜佇樹下石礅旁,背負雙手,任由王瑞賀訓斥。午飯時間到了,紡織廠員工也陸續收工。一扇鑲在青灰石磚中間的漆紅大門裡,有人走出來,唿喇暢開了大門。黃桷樹下,王瑞賀怒不可遏,斥罵道:「瞧瞧你們,頭髮長得快像女人啦。既然有這麼一份好差使,應該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去,馬上把頭髮剪了。」一個青工咨牙倈嘴,斜目一望葆君,失聲笑了幾聲。身旁的同伴歪臉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王瑞賀看在眼裡,考慮到兩人是春節後進廠的新人,在工作中出現的失誤和偏差,未敢過份指責和懲罰。但也不能放縱不管,無耐之下,將兩人喚來,進行單獨談話,目的是使他們引起注意。兩個青工聽見王副廠長讓他們剪頭髮,立刻露齒相笑。「王廠長,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馬上去剪頭髮。」王瑞賀一擺手,既顯出尊嚴,也有點不耐煩地說:「別囉嗦了,快走!」兩個青工一臉傻笑,一溜煙地隨眾多紡織工人,消失在午時的陽光里了。葆君見王瑞賀蹺起一條腿,臉掛寒霜,於是牽住他的手:「走嘛,人都走啦,還愣神哩?」王瑞賀便站起身,笑道:「原打算和你到鎮上吃飯,不料兩個青工折騰我。」葆君微嘆一聲,笑道:「你副廠長的架勢夠大了。但我卻覺得他們根本不怕人哩。」王瑞賀亦輕「嘆」一聲,板臉嚴肅地道:「不是不怕人,是年紀太小,不懂世故。我十七歲進廠已屬年紀小,但這一潑人中,還有十五歲,十六歲的,甭提了。」正說話,姒丹翬和秦嗣嗣拿著飯盒從竹茅樓走來。姒丹翬笑道:「王哥、葆君,你們咋還站在這兒?再不進食堂,飯菜要涼了。」王瑞賀掏出香菸,還未點燃,韞歡急沓沓地走來,笑道:「喲,曬太陽哩?」姒丹翬乜了一眼,見他嘻皮笑臉靠近王瑞賀借火。姒丹翬道:「韞歡,看你近兩天心情好,想必有什麼好事?」韞歡望著姒丹翬,剛要開口,秦嗣嗣插話,笑道:「恐怕他交了桃花運了。」王瑞賀將煙街進嘴裡,斯文致極,儒雅地輕吸兩口,抬頭仰望天色,陽光份外毒辣耀眼,使人暈眩。空氣浸在肌膚上濕漉漉的。葆君說:「大熱天,不能總穿著制服吧?」王瑞賀咧嘴笑了笑。韞歡問:「葆君妹妹,你要上哪兒?」葆君就又說:「他帶我去鎮上,吃完飯去探望喻宥凡。」姒丹翬回過臉,發現已有女工打回飯前往竹茅樓,拽了拽秦嗣嗣:「快,趕快打飯去。」兩人未打招呼,汲步走向食堂。韞歡噴了一口煙,慢吞吞地笑道:「還是你們感情好,出雙入對。」葆君笑道:「你和史釵不一樣出雙入對?」王瑞賀伸伸腰,對葆君說:「你等著我,我換上衣裳即來。」說完,大踏步朝竹茅樓走去。而與此同時,眾多員工打上飯菜,嘰哩咕嚕,說說笑笑走來。
王瑞賀換好衣裳以後,走出竹茅樓來到黃桷樹下。葆君問:「我等了你好一會兒,你磨蹭啥呢?」王瑞賀深深吸了一口煙,回道:「竹茅樓太熱,我在地上灑了些水。哦,韞歡呢?」葆君隨著邊走邊說:「他下午輪休,這陣回家了。」待走出了香墅嶺,葆君挽住王瑞賀的臂膀,嬌嗔地問:「最近你也不來找我,我在夢蕉園寂寞無聊你知道嗎?」王瑞賀望著葆君細密的睫毛,顧盼有神,像陽光濾過樹葉叢,美麗極了。「上官先生的污水改建工程馬上開工,可恨包工頭們中間出了內訌,奉派我三天兩頭催工。」葆君隨著走著,鬆開手捏捏指頭,道:「昨個兒給省城的大客戶接了一單貨,夫人之意,若是我繡活繁重,忙應不過來,就找個搭檔……」
且說姒丹翬同秦嗣嗣在食堂里打上飯菜,其中有醬瓜、醃窩蕖,素湯米飯,蒸卷饅頭,各類鮮燒熱菜,辣辣爨爨熱騰騰,直使人胃欲大開。她們打好飯菜正要回竹茅樓,恰好發現有工友坐在食堂議論有關沙棘花的私情,於是悄悄坐下來。有人說:「你們聽說了嗎,沙棘花和個泥瓦匠整天私混,那天她母親來探望,也躲著不見哩。」姒丹翬一聽,驚詫極了。雖說沙棘花是同一個泥瓦匠交往,但最近幾天,一直與自己住在竹茅樓里,壓根沒見過她母親,何來探望?姒丹翬剛想上前與那涎嘴的工友理論,被秦嗣嗣按坐下來。「噓!」秦嗣嗣做了一個動作,「你別急,聽聽她們還說什麼。」姒丹翬氣得眼皮亂顫,心裡像棒槌敲擊鼓面,一陣快一陣慢,只得壓了怒火。那工友唏唏酥酥地喝著米粥,一瞥四下,繼續道:「沙棘花隔三差五給王副廠長用搓板洗衣裳,總給他大獻殷情,為此葆君也沒少翻白眼,吃酸醋。」姒丹翬一聽,終於忍無可忍,「刷」地直起身,手指那位言語刻薄、充滿挑恤意味的工友,潑口回擊道:「請你不要玷污別人的尊嚴和人格。沙棘花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請你們放自重一點。」誰想,那位工友鄙視地一笑,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姒丹翬一看工友噤聲不語,帶上飯盒,同秦嗣嗣氣嘟嘟地回了竹茅樓。竹茅樓里,沙棘花還沒有回來。姒丹翬便與秦嗣嗣坐在門檻上吃飯。秦嗣嗣問:「沙棘花走哪了?」姒丹翬恨聲擂氣地回道:「那個不爭氣的,早上輪休哩,說是準備明天的端午節,買糯米和蜜棗果兒去了,現在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