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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燈盡歌慵,斜月朦朧,夜正寒,斗帳香濃。夢回小樓,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鍾!」半夜時分,上官黎恍然看見一個女孩走入房間。她纖腰苗條,如弱柳迎風。她面龐白皙,眼珠深黑像暗夜的天空,閃亮如同燈下的鑽石,好像一張古畫裡的仕女圖。她腳步從容,行走之間,輕而盈盈,像腳不沾塵。她穿了件寬寬的、淺藍色的真絲襯衫,繫著條水羅長裙,整個人像一朵湖裡的浪花,像凌晨時天空的第一抹微藍,那樣纖塵不染,又那樣美麗如畫。「你是夢鸝,對嗎?」他質問道。誰料,那人並未答話,向他笑過後轉身離開。
天邊的一片曙色像春天杏花般緋色奪目,有一絲絲兒雲,一絲絲兒風,靜靜地飄在香墅嶺上。一夜未闔眼的上官家急亂了陣腳。好不容易,上官仁湊夠了五百萬鈔票,一沓厚厚的錢就擺在桌案上。上官仁焦急地企盼天色早亮,將這筆錢送給那些匪徒,然後贖回兒子。我和梁婉容抱頭痛哭一夜,淚流幹了,心熬碎了。而蕭老太太躺在床榻上,也是氣若遊絲。突然,我對上官仁說:「他們快來電話了,一定。」上官仁冷冷地說:「那麼,他們能信守諾言嗎?」我說:「我已經是第二十次錯誤地回撥電話了。」我如同挨了狠狠一棍,變得異常機械。我從未像今日這樣狼狽、尷尬、羞慚和自卑。我睜大眼睛看,淚珠沿著面頰滾落。我的整顆心臟絞緊、絞緊,絞得我渾身痛楚。然而,我的頭腦卻清晰了,能清晰體會到自己的愚蠢、無知、魯莽、和幼稚。一直到了中午,果然又來了電話。上官仁接到電話急促地問:「請問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私自拘押我兒子?」電話里,傳來綠鷂子的縱聲大笑。那聲音是他一輩子也沒有聽到過的邪迫、冷惡、和詭厄之聲。他預感上官黎落在他們手上,恐非安全。上官仁在電話里說道:「我已答應了你們,準備好了五百萬,我不會失信於你們。」綠鷂子含著嗓子,扮成一個長者成熟的口吻道:「今天傍晚,我會再次給你通電話,帶好錢,來贖回上官黎。」接著,電話被無情地掛斷。等到了傍晚,我懸著的心臟仿佛將要崩潰。我走出毓秀樓,來到後苑藕香榭中。我揚起睫毛,烏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層薄霧。山莊裡,一盞高高的霓虹燈昏黃的光線柔和的染在我臉上,一滴雨珠在我的鼻尖上閃著光芒。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束光芒,我的手柔軟而溫適。我走在枯敗的草叢上,抬頭一望,發現葆君和王瑞賀迎面走來。
葆君漲紅了臉龐,急不可待地問:「姐,怎麼樣了?那些人究竟把姐夫怎麼樣了?」我微閉雙眸,仰望蒼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不,我也不知道。」天上,半陰的雲團上幾隻小鳥飛掠而過。那是梅雀,我認得它們嬌小的身姿,總在山莊出現。梅花似乎將要開放了。也許梅花叢才是它們歇腳之地。我胡七八糟地心想。王瑞賀說:「姐,你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黎哥一定會沒事。」
而在毓秀樓嗣堂里一座神龕前,梁婉容雙手合拜,虔誠地禱告:「菩薩保佑……祖宗保佑……菩薩保佑……祖宗保佑……我的兒子上官黎脫離苦海,免受惡人摧殘,平安無事。」
夜晚的寒風刺骨凓洌,上官黎蜷曲在幽暗的密室里,看不見一點燈光,聽不見一點人聲,四周闃寂,萬籟無聲。關押他的簡陋密室是一座廢棄已久的古涵洞,遠離芙蓉鎮,隱匿在青山綠水之間。上官黎微閉雙眸,一夜未闔眼,只覺得生命將要走到盡頭,一切將要停止。人生對於他已是太荒謬,太諷刺的一件事。
果然,眾人急切焦灼地期盼之中,綠鷂子又打來電話:「尊貴的上官先生,為了您兒子的安全,也為了您配合我,現在,將準備好的五百萬送到芙蓉鎮碼頭報廢的汽修車間來吧。」他嘲笑得意地在電話里說。上官仁愀然作色,驚恐不已,疊聲問:「你們把我兒子怎麼樣了?我需要見到我兒子,並且必須保障他的人生安全。」綠鷂子道:「你放心,他的一切安全由我保證。那麼現在,把錢送過來。」
我疑惑地問道:「爸,他們窮凶極惡,會不會言而無信?」一旁的王瑞賀和葆君噤聲不語,兩人作為事件的見證者也束手無策。上官仁和綠鷂子已協商一致,對我說:「放心,他們只徒財,你們等我的消息。」梁婉容矍然失容,說:「怎麼不報警,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上官仁悵然無助地大吼一聲:「我知道該怎麼辦,你不要問了。」眾人個個驚悚,被他一吼愈加六神無主。王瑞賀反倒鎮靜,沉著地問:「讓我陪先生一同去吧。」上官仁目中含淚無助地點頭。兩人遂肩背巨款,一起前往芙蓉鎮碼頭。
夜色淒涼,間歇灑落小雨,雨珠落在上官仁駕駛轎車的前擋風玻璃上,形成一道弱隙的水流滾淌下去。沿著一條河畔,上官仁的車疾馳著,他根本無心觀望道路兩旁發生的任何景狀。十幾分鐘以後,車開到了芙蓉鎮碼頭。上官仁下了車,按照陌生人的電話指示,一個人提著巨款,腳步蹀躞地慢慢走進修理廠。上官仁瞥了一眼無數廢棄的車輛,心裡犯著嘀咕:他們會躲藏在什麼地方?或是不信守諾言,出爾反爾怎麼辦?怎麼看不見人,一個人也沒有呢。上官仁的心裡倥傯無比,朝四周繞匼的破棄車輛瞧了一眼,「琅璫」一聲,他驚駭得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脆響,急忙轉身,兩個頭戴黑套、只露出邪惡雙眸的人赫然而現,其中一人,正是綠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