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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浮雲蔽月,滿天星光零星漏進車窗。陰森的天空仿佛隨時都會下起雨。潮潤的空氣一股股湧入車內,帶著燥熱腥味。上官黎雙眉凝聚,將我帶到一處酒樓前,停下了車。
飯桌上的菜還沒有上齊,所有人果然在等候我們兩人。當我們進入酒樓包間的時候,所有的人站起身,拍手鼓掌。「歡迎上官黎又回來了。快坐。」一個穿著比挺西裝的人讓他坐在身旁。而我則坐在一個年長於我的長輩跟前。一看我們入席了,各道美味佳肴逐次上了桌。我望著上官黎並不關心我,只熱衷與他那些淫朋狗友談天說地,一時怏然氣忿。後來,大家喝起了酒,我一個人淑女般靜靜坐著,唯有身邊長輩不停地給我夾菜。
酒過三巡,大家膽量飆升,放開了手腳,喝天頓地。自從結婚以後,這是我第一次同他單獨出來,一切都使我份外陌生。但是,我偶爾發現,身邊長輩在向我不停地竊望。他是在看我脖頸上一串汪汪如水的紅瑪瑙項鍊嗎?還是在看我的容妝不適宜?我覺得臉龐微微紅潤了,哦,也許是面前餐布成了一個累贅,它總是莫名其妙地從我的身上滑落到腿上、再滑落到地上。我彎下腰伸手拾起它,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來,我敬貴夫人一杯。」一個男士翩翩有禮地站了起來,拿著酒杯晃到我的身邊,執意要我喝盡滿杯的酒。我望了望上官黎,還在那邊把酒言歡,根本不瞧我一眼。我望著敬酒的男士,淡淡說:「對不起,我不會喝酒。」那男士卻不依不饒,拿著酒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黎哥,」我輕聲喚了一聲,希望他能幫助自己。但他不管不顧,渾然不覺。坐在我身旁的長輩笑道:「我來替她喝。」說完接過了酒,在我面前示意一下,一飲而盡。
這場酒宴使我尷尬不已。我覺得自己窘相百出。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當我們酒後返回香墅嶺,上官黎仗勢酒意對我發脾氣。
坐在沙發上,我嗅著玫瑰、薰衣草和麝香草的芳香,看著丈夫酒氣熏天地脫了衣裳。我的目光徑直瞥望牆上一副畫。畫裡,一個黑皮膚女子笑盈盈地從翠綠的樹上採摘咖啡豆,讓我覺得有幾分親昵。我翻開一本丟棄在沙發上的書,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全詩:「那一年,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為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我讀完了第一行字,闔上了書,這個偉大的詩人正把他的滿腹愁暢傾訴給人間。書是上官仁送給我的,他一直覺得山莊陰晦纏閉,就收集了「經書」鎮於山莊。上官黎躺在床上,傲慢地提出讓我給他捶背。我噙著兩眸淚望了望,他□□上身爬著一動不動。我坐在他的身邊,用手輕緩地揉動他寬闊的背脊。「輕一點。哦,對了,就這樣。」他帶著命令的口吻對我說。我一直努力給他揉背,直到他閉住眼睛酣然睡熟。我把被子遮蓋他的身上,走近窗邊,望向窗外一座碧玉般蘊寒清寂的山莊。我仿佛看見,春天之時,一架藤蘿紫霞蒸氳,蜂蝶紛飛。仿佛看見,夏天之時,一株海棠嫩紅盈樹,笑傲春風。我仿佛看見,秋天之時,鳳凰木落盡葉片,映著黎明的朝露,迎著秋風和陽光,不屈地佇立在山莊的一個角落。我仿佛看見,冬天之時,柏青披綠,美得像一位冷霜少女。家鄉----我從遙遠的承德來到江南香墅嶺,多少辛苦清酸,換來了我不知是榮、是辱的人生。
第九十七章 唐書瑋揮霍澳門
我慢慢走出雪瓊樓,看見馬廄里那匹鬣毛濃密的駿馬在一輪泠寒月光下靜靜而立,仿佛在享受著秋夜桅子花的幽香。我走近馬,輕撫它膘悍的身體,和它那紅色的鬣毛,心想它已像是我的熟人,給了我心靈上的慰藉。回眸之間,看見雁歸樓的燈光明亮清晰,頓生狐疑,天色已晚,怎麼還亮著燈?於是,緩步走向雁歸樓。還沒走近,桂花嬤急灼地從裡面走出。一見是我,迎上前抱怨道:「淑茵小姐,癩頭黿白天就不見了,現在還沒回來,我心想別出了事。稍早時我找過您,您卻出門了。現在,我準備稟報給您。」
我聽後吃了一驚,癩頭黿生性活潑好動,怎麼會無原無故的不見了,這可怎麼辦?山莊雁歸樓的人員不允許擅自外出,這是有嚴格規定的。癩頭黿不聲不響地玩失蹤,萬一出了事情,後果誰來承擔?我愈想愈後怕,在雁歸樓又清查了一通人數後,最後確定唯獨缺少癩頭黿。我怕癩頭黿闖出禍事,又苦於無處可尋,一時間心急火燎。桂花嬤怕我著急,給我想辦法:「小姐,別擔憂,更別怕。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我估摸他是回奶奶家了,前兩天就嚷著要回。」我急忙問:「那他何時回來?」「這倒不知道,也許明早會回來。」桂花嬤這麼一說,我緊張的心情便放鬆了一半。只是人究竟不見了,如何讓我安心?我在山莊轉了一圈,正待回樓,木然聽見一陣痛苦嘔吐的聲音。
聲音是從榕樹下傳來,我聽得清楚,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急速走了過去。一輪朦朧月影下,一個女人弓腰俯身嘔吐,那樣子像一隻蝦,背部深深地弓在一起。再走近幾步,我才清楚地看見,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單卉。我問:「單卉怎麼是你?究竟怎麼回事,吐成這樣?」單卉微抬起醉眼腥松的眼帘,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淑茵呀。我……喝的……有點多了。」我道:「你怎么喝這麼多酒?和誰出去喝的?」我給她捶了捶背,撫了一會兒,猛然想起那個陰邪放蕩的男人,責憤道:「難道你是和那個男人喝的酒?」單卉笑道:「不錯。我是和他……一起喝的酒,不行嗎?」單卉搖擺著身子,穿著一件半墨膝長旗袍,披垂秀髮,面容散亂無光,眼神遊移不定,一隻挎包遠遠地摔在地上。我氣憤難當地說:「單卉,我警告你,不要同那個恬不知恥的臭男人糾纏,他不學無術,放蕩不羈,他不是個好人,你和他玩耍,會上當受騙的。」單卉驀然盯住我,用審視的眼光逼問:「你……你見過他?或是你們認識?為什麼這樣說他?」我被問的哭笑不得,我不知道,眼前的單卉已被幸福和愛情沖昏了頭腦,她根本聽不進任何人善意的話。我望著單卉,一副醉醺醺,飄然然的模樣,仿佛連自己是誰也搞不清楚了。我為單卉捏了一把汗。我想,一起的姐妹倘若被壞人欺騙,是無論如何也過意不去的。只是,現在的她雲山霧裡,口氣咄咄逼人,處處唯護那個惡棍,怎麼能聽懂我的忠言。我撿回單卉的挎包,塞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