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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癩頭黿在痛苦和興奮中度過了一夜。天一亮,他早早起床,等候著上官嫦帶他看望奶奶。上官嫦信守諾言,穿著一身青蒼色銜流蘇長擺裙,將滿頭長髮挽於腦門後,白皙的臉孔透出淡淡的紅暈。她給癩頭黿戴上一頂帽子,與我、喻宥凡三人到鎮上尋找他的奶奶。

    癩頭黿奶奶的家在偏僻寂靜的烏巢巷深處。一條青石板路彎彎曲曲,一直延伸至他家門口。我們走進發現,原來,是一幢掉盡磚伢牆面斑駁的兩間土房,和一片十平米不到亂糟糟的小院。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正拿著一張草蓆抖蠹蟲。「奶奶,」癩頭黿一見婦人,立即奔上前,撲進她懷中,「我可想你了,奶奶你還好嗎?」婦人望見孫兒來了,眼淚直往外涌。她扔下草蓆,抱著癩頭黿,吻了又吻。癩頭黿抬起目光審視眼前至親之人,喃喃地說:「奶奶,是他們救了我,還安排我住在了香墅嶺的雁歸樓,奶奶,他們是好人。」老婦人凝眸我們,見我和上官嫦、喻宥凡眉目和善溫靜,激動地說:「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孫兒,快進屋裡坐吧。」

    癩頭黿奶奶駝著腰,給我們倒上茶,坐著含淚道:「我的孫兒命苦。他爸死的早,媽又改嫁了,我供養不起,學也上不成。你們是好人,我該怎麼報答你們哩?」我淡然一笑,道:「老奶奶您別這麼說,如今是□□的天下,老百姓的事就是□□的事。您別擔憂,我們會將您的孫子照顧好。我們會給他吃,給他穿,還會供他上學。老奶奶,他是想您了,才回來看您。」老婦人從一個相框架上顫抖地取出一張照片,遞給上官嫦。「你們看,這是他父母親,原先和氣的一家,但現在沒有了。」她說著抹了抹眼淚。

    上官嫦望著照片中的一家人,充滿溫馨和美滿,然後把照片又遞給我和喻宥凡。上官嫦打量癩頭黿曾經住過的簡陋的家,對老婦人忱忱地說:「老奶奶您別擔憂,以後您孫子來山莊後,由我們負責他的一切。您只需要照顧好自己,把他交給我們。」老婦人僅管於心不忍,但知道我們是為癩頭黿好,便答應了。上官嫦望著老婦人,一臉麻褐斑,兩隻深眼窩上耷著厚厚的眼皮,瞳仁枯黃,盈濁間閃射幽幽黯光。她的一條瘦伶伶的胳膊上,戴著一隻年代久遠的景泰藍手鐲。上身穿的一件反白藍底格子衫,衫領、袖口泛出一層油膩、污垢。而她,矮小的個子,讓人覺得像個侏儒。她望見孫兒,心中愁腸百結,神色間透出難以抉擇的表情。她心裡過意不去,將攢下的十塊錢,塞給了癩頭黿。「孫兒,快點長大,長大後就能養活自己了,奶奶也沒辦法啊。」老婦人撫摸他的頭,嗓子嘶啞地說道。上官嫦抓著老婦人的一隻手,心有感觸地說:「別擔心,從今往後呀,只要他聽話,會不愁吃、不愁喝的。」

    老婦人注視著上官嫦,一顰一笑,盡現柔情雅態。旦見上官嫦:身材高挑搭配時尚的裝束。一張秀臉,眼珠子黑漆漆炯亮亮。兩頰暈紅,媚於語言。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約摸十七八歲,竟是一個絕色麗人。老婦人啞聲道:「一看姑娘就是個大家閨秀,長得多俊。我娃兒有福氣,有口飯吃了。」上官嫦一望,老婦人家境困窘,覺得不忍久留,掏出隨身帶的二百塊錢給了她。而癩頭黿見過奶奶後,隨我們興高采烈地返回了香墅嶺。

    一日,我寂靜地坐於窗下,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紫茉莉淡淡的芳香不時飄入,心間無比惆悵。一連幾天,上官黎全無蹤影,使我胡思亂想:那個「殘忍」的癮君子,一定在外面招蜂引蝶呢。或許又在外面同浪蕩少爺們在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呢。我守候著漫漫長夜,幾乎是油盡燈枯,人浮於世了。終於,在我馬上支撐不住的時候,聽見一聲門被拉開的響動。我急忙相迎,原來是上官黎回來了。只是他醉眼腥忪,渾身散發濃郁的酒氣。我斥聲問:「黎哥,你怎麼又喝酒了?」說完,我讓上官黎坐了下來。我為上官黎倒了一杯解酒的蜜梨汁,接著,扶他躺在床上。我滿懷無盡淒愁、輕輕用毛巾揩試他的臉頰。百般呵護,萬分柔情,我要讓自己做的無愧於心,讓自己在上官家挑不出任何瑕疵。眼望他,我的心已痛到深處。這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丈夫,難道是我衷於一生的愛情歸宿嗎?這個我曾深愛過的男人,竟是如此一副不醒人世的嘴臉,讓我如何不心痛。

    天亮了,我繞過一架名為「蝶戀花」的大理石方屏風,在並蒂雙蓮衣紗廚櫃裡,找出上官黎的三件便舊衣裳。我說:「我想好了,咱們立即上杭州戒毒。這些衣裳我準備出來,同爸媽商量之後,我們馬上起程。」上官黎目光幽沉,臉色木然,嘴角和臉部一陣痙攣。他覺得有愧於親人,有愧於摯愛之人。他轉過英俊的臉孔,用嬰兒企求奶水一樣的目光打量我的背影。

    上官黎道:「你真要送我去戒毒?」我愣了一下,心裡酸軟,憂慮地說:「嗯!再不去戒毒,我怕會悔了你的一生。」他坐著穿襪子,嘴裡嘟噥不停:「戒毒……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淑茵……要不然我們,我們以後再去行嗎?」我登然一聽,怒不可遏:「這怎麼可以!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什麼。再不去戒毒,只會貽害你的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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