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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於是,我懵懵愣愣地被帶回了香墅嶺。我九死一生的故事,將眾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只是閱人無數的上官仁疑惑不解:我怎麼會憑白無故地在大婚日子獨自出走?怎麼會撇下眾人而去?他用嚴肅的目光審視我和上官黎,隱約覺出了一絲異樣。我安然無恙地回來,使眾人悲喜交集。蕭老太太一聽說我回來了,笑不攏嘴,她顫悠地下床,抓住我的手說:「孫媳婦呀,你把我們大家嚇壞了。萬一你有個好歹,我們上官家族咋能給眾人交待清楚,你的爹娘也不會原諒我們上官家的。」上官嫦悲咽著,娓娓說:「你一晚沒回來,大家等了你一晚。倘若不是馬帶回消息,爸肯定會報案。」上官黎落落垂手立在一旁,心中悽惻,一句話也沒說。

    我的爹娘不久返回了承德。對於我,內心無比憾恨、悵然,但無處排解。我沒有把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們,也沒有將上官黎吸毒的事講出來,而是選擇了沉默。我心想,作為一個妻子,合法的妻子,從今往後,我理應束縛丈夫的放蕩行為,幫助他挺過難關、徹底戒毒。然而,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一廂情願的好事,往後的一段日子,他仍然不聽從我的建議,而且愈加肆無忌憚地放縱了自己。一日,萬般無耐,我把隱藏在我們夫妻之間的密秘悄悄告訴了梁婉容。梁婉容知道後,萬分驚訝,以為是我搞錯了。直到後來,一件事情的出現才引起她和上官仁的注意。每個月初,紡織廠都由單卉向上官仁上報財會報表,一次單卉不經意的話,終於使上官仁陡生戒備之心。原來,單卉每個月上報財會報表之時,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看一看本月的收支。通常,那份報表上的各項數字是平衡的,只是接連半年出現了嚴重的支出現象,於是單卉將這個問題反映給了上官仁。上官仁當時詫憤不已,問單卉報表支出虧損情況。單卉告訴說虧損幾十萬。那麼這些錢去了哪兒?怎麼會虧損,就成了一個疑問。單卉恍然醒悟,提醒上官仁說,上官黎每個月私自支出五萬,說是先生的意思。上官仁一聽,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對單卉說,他壓根沒有讓誰支出任何錢,如何是他的意思?上官仁把上官黎找來,三人一對質,上官黎的慌話竟不攻自破了。上官仁問具體支出了多少,上官黎說是五十萬,而單卉則說是九十萬,兩人自相矛盾,上官仁大為震怒。

    上官仁痛定思痛,反省了自己。他認為是他疏忽了對財會的兼督,疏忽了對上官黎的管教。為了讓上官黎重務正業,也為了我們夫妻有份自己的事業,上官仁決定,將相對清閒的雁歸樓工作交付給我們。從這之後,我既要負責雁歸樓,還要監督上官黎戒毒。我苦口婆心地勸導上官黎儘早戒毒,為此,我經常以淚洗面。

    日子過的有一絲淡淡的苦澀,有一絲淡淡的壓抑。我常常觀察一盆麝香石竹在夜色中沁綠的葉片,還有奪目的花朵,總會使我觸景生情。我感懷命運捉弄人,將我推向了一個水深火熱的境地。原本以為,我淑茵是金蟬脫身、鳳凰涅槃,不料想今日才覺烈火焚身,鐐銬囚禁了。我感到了自卑,感到了彷徨,我的手拈住葉片,不經意間將它揉碎。我走進了書齋,發現上官先生贈送給我的書,擱在書案一角。無比悵然中,我的目光落在一張發出淡淡草香味的紙箋上。

    「山清水秀宜人天性,

    可惜一片清歌,都付與黃昏,

    欲共柳花低訴,怕柳花輕薄,

    不解傷春,念異鄉羈旅,柔情別緒,

    誰與溫存?空樽夜泣,清山不語,殘月當門,

    翠玉樓前,唯有一波湖水,搖盪山雲,

    天長楚短,問恁時,重見桃根?

    這次第,算人間沒個,並刀剪斷,心上愁痕!」

    我輕聲吟唱詩詞,傷心得淚水漣漣。耳畔傳來夜鶯悠長的啼叫,偶爾望見窗外螢火蟲在玻璃上逗留。我感到失落無比,於是走出雪瓊樓,一個人滿腹愁緒地在藕香榭里賞景。

    第九十二章 癩頭黿孤星閔憐

    又是一個滿月的夜晚,夜空中璀璨的星斗伴著一輪圓月閃爍著,晚風牽起衣裙,微微倒有些涼意,流螢舞動,亂影在夜色里將我失落悵然的心牢牢羈絆。我慢慢走向花園深處,眼中含著一包誰也不易察覺的淚水。我走近一株芭蕉樹下,坐在綠茵茵的草坪上,彎屈雙膝,把頭深深地埋入腿中。正在我萬分痌傷之機,喻宥凡出現在我的身後。

    喻宥凡望見坐在草地上的我,笑道:「淑茵,為何獨坐於此?」我臻首微垂,撒謊說:「天太熱了,我坐在樹下歇涼哩。」喻宥凡信以為真,失口笑道:「我以為看錯人了,果真是你。淑茵,新婚燕爾,你感覺開心嗎?」我淒楚而笑,似秋風蕭瑟里顫慄的一朵花。喻宥凡一直納悶,我新婚當天,為何會騎馬出走?現在竟覺得機會來臨,於是探究地問:「淑茵,你能告訴我,那天為何走遠路嗎?」我眉心微惻,覺得難過,半餉,未予答覆。喻宥凡拈著一枝秋菊,看見我閃淚的眸中仿佛有一絲難言的實情,心裡便惴惴不安。兩人正無言以對,剎那,耳畔傳來一陣熙攘的吵鬧聲。我著實一驚,心想,為何有這般暄嘩之聲?我不由分想,向傳來聲響的地方奔去。待我來至雁歸樓下,癩頭黿正坐在地上耍潑哭喊。我問桂花嬤發生了什麼情況,桂花嬤只說癩頭黿想家了,要離開山莊回他的家。我吃了一驚,低頭望著,見他身單力薄,兩隻蠟燭一般粗細的胳膊,用手捂在臉龐上,像冬天一隻草原上流浪的野狼。他身上是單薄的粉色棉秋衣,一雙鞋已遠遠踢開,身上不知何故搞了一身水。我哄撫著他。誰知哄勸了半天,癩頭黿依然想回家。我一時不禁茫惑了。他是從芙蓉鎮上救助回來的流浪孤兒。我記得他剛到山莊之時,一身襤褸,頭髮凌亂,臉孔發皴,全身上下,到處是一塊塊被人毆打過的淤青。將他救助回山莊後,我給他洗了澡,剃了頭,穿上新裝,原來還打算聯繫一所學校,讓癩頭黿念書。但沒有想到,現在,他居然又耍潑,任誰也哄寵不乖。桂花嬤給他拿來糖果,也被撒落到地上。他還將桂花嬤的胳膊咬了一口。桂花嬤年紀已大,被一番折騰,當時便癱坐地上。眾人一看情形不妙,紛紛搖頭避讓。此時,我與喻宥凡相顧失色,這種情況我也是頭一回遇上,一時不知所措。癩頭黿坐在地上大聲地嚎哭。眾人皆交首接耳想對策。恰在這時,來了一個人化解了鬧劇。上官嫦一個人在園中散步,當聽見雁歸樓哭喊的聲響,趕忙踅步而來。她看見癩頭黿坐在眾人中間的空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叫。她走上前,蹲在身旁耐心勸導。癩頭黿一瞧,上官嫦來了,一雙炯炯有光的眸子像看見了親娘,立時來了興趣。他告訴上官嫦想家了,想孤零零的奶奶。上官嫦萬分同情地撫著他稚嫩的臉孔,答應帶他看望親人。於是,癩頭黿在上官嫦幾句貼心的話語中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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