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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慢悠悠地牽著馬,橫穿橘園旁的柏油路,居然抄一條長滿枯藤和荊棘的小路逶迤而去。日光眩目,明晃晃地照耀在頭頂,僅管已是早秋季節,滾熱的溫度使我大汗淋漓。路兩旁長滿高大的灌木,灌木深處有嶙峋的山石,還有一汨潺潺的溪流。溪畔長滿葳蓐的綠茵,綠茵上又結著白色、黃色和粉色小花。青蛙呱呱地叫個不停,偶爾一隻黃鶯飛過我身旁。

    大約一直走了半個時辰,我覺得口渴難耐,於是在溪畔停步。我挽起了衣袖,蹲下身掬起溪水猛喝兩口。溫暖的陽光照射的我微微睏倦。我爬伏在一塊大青石上打起了盹。誰知,剛要闔上眼,一條蛇從溪水中游繞而來,趁我疏忽大意,在我腿上狠命地咬了一口,我「啊呀」一聲,看見蛇吐著長長的舌蕊盤疊在地上。不出片刻,我感到一陣頭暈眼花,口泛酸水。難過之中,我意識到像是蛇毒慢延全身,於是緊忙站起來,靠著最後一點力氣爬上了馬背。

    我的馬馱著我走入一條隘道里。兩邊青山聳立,高陡而險峻,遍是嵯峨的巨石和斷壁懸崖,令人頗有驚心動魄之感。石崖間隙,有蒼松古槐和參天的千年灌木,深幽而暗密。

    暮色已堆積在天邊,正逐漸地、逐漸地向四周擴散。叢林深處及山谷,逐漸昏暗模糊。幾縷炊煙,在山谷中疏疏落落飄向空中。一隻孤鶴,正向蒼茫無際的雲天飛去。整個郊原里,呈現的是一份荒涼的景象。我繼續往前走,隱約間出現一張巨大的漁網,還有倒叩的木船。天際底下,一綹昏光閃耀,閃露幾處漁民的房舍……

    這天黃昏,一個漁夫從山麓下經過,在半路上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他把我帶回了家,卻不甚讓馬溜脫了。老人將我平放床上,給我的傷口敷上了專治蛇毒的藥,又特意給我煎熬草藥,將我扶穩坐正,往我肚裡猛灌,像給奶羔的母羊嘴裡添料一樣。依稀中,我聽見有人喚我,使勁一睜眼,一個白髮蒼蒼的漁夫,與一個體態健碩的男子正急盼地望向我:「姑娘……姑娘……」我哼了一聲,再次閉住了眼。夜色濃重,落在我蒼白的臉頰上,我靜靜地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我的手指輕輕一顫,乾癟的嘴唇稍稍張了張,意識在慢慢恢復。

    而在香墅嶺里,眾人正在為我和上官黎的婚宴歡慶得手舞足蹈。他們歡天喜地,划拳行令,歌舞昇平,已經喝得心旌搖曳,天昏地暗了。

    晚上九點鐘,眾人中有人發現我不見蹤影,頓時慌了手腳。「黎兒,自己的媳婦你也沒有看管好,你就是個不孝子。」上官仁喝得酩酊大醉,當知道我不見了,指著上官黎的鼻子破口大罵。上官黎垂著頭一聲不吭,像一隻挨過揍的袋鼠,呆板疲靡。他也弄不明白,一個好端端的人會去了哪兒?蕭老太太拄著藜木杖急的直跺腳:「造孽呀,造孽!大喜日子,新媳婦不見了,成何體統。」梁婉容也著急了。她派人找遍了山莊裡里外外,甚至尋問過了醉春和映薇,也沒有打探到我的消息。她臉上泛紅,眼含淚珠,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上官嫦拿著手機,慌裡慌張地說:「媽,媽,你別著急,一定會找到嫂嫂的。」我爹臉色發紫,渾身顫慄,微有不祥之感,說道:「要報案嘛,要報案就趕快。」我娘抹著眼淚嗚嗚地哭個不停,坐在一張藤椅上。一時之間,上官家族上下都急亂了章法。「不,先不要報案了。」上官黎說:「她一定躲起來了,她不想見我,也許是和我賭氣哩。」上官仁一聽,厲聲道:「難道是你把她氣跑了?你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會讓她不辭而別?你……」上官仁張大嘴巴,怒視著。上官黎說:「她一定是騎著馬出走的,也許不會離開太遠。」上官仁盯著上官黎說:「那,她總要回來的吧。現在都幾點了,一個新娘子大婚之日莫名其妙地玩失蹤,傳揚出去,我上官家的臉面何存?」

    當日夜晚,蕭老太太的心臟病復發了。上官家所有人顧了我、顧不了她,哭著、喊著,整整鬧騰了一夜。誰知,第二天早上,有人發現馬廄里駿馬回來了。於是,上官家像收到了一個好消息一樣,沸騰了,興奮了,所有人都跑出來探望。不料,那匹駿馬在山莊若無其事地走動一圈後,居然嗒嗒地踅過身,又跑出了山莊。上官仁一看,立即大吼一聲:「快跟著馬,看他要去哪兒。」喻宥凡和王瑞賀兩人心有靈犀,帶著尕娃子和韞歡,撒開腿隨在馬身後一路尾隨。那馬兒像是通識靈性一般,走走停停,引領著大夥一直走了大半個時辰,到了巍峨連綿的青麓山腳下。眾人一看,青山掩翠,綠樹環抱,灌木陰陰,幾處漁戶人家出現在了視線里。王瑞賀自言自語:「這是哪兒,怎麼會有人家?」喻宥凡見那馬兒在一棵山槐樹下立著,樹對面正是一戶冒著炊煙的漁民家,斷定說:「淑茵肯定在此。走,咱們進去瞧一瞧。」

    我微微睜開雙眼,一間茅屋映入眼帘。窗下有兩張木床,我躺在其中一張床上。一隻鐵鍋上咕嘟嘟地冒著蒸汽,鐵鍋旁邊的案板上擱著碗筷,盤子裡有一條熏蒸好的魚。地上有捕魚工具和一張巨大罾網。一個□□上身的男子蹲在地上維修船櫓。只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一雙劍眉下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他高挺的鼻樑,厚薄適中的紅唇,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從外表看,他好像格守本分,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我掙扎了一下,想坐起身,但渾身酸乏無力,眼前杳忽不定。「我……是在哪兒?」我艱澀地吐出了幾個字。男子發現我醒來,迅速直起身:「爸,她醒了。」然後走近了我。門一推,搭救了我的老漁夫喇喇忽忽地走近。「姑娘,你醒了?」他望著我問。我點點頭,輕聲回道:「大伯,我怎麼躺在這兒?」漁夫微然一笑,扼腕興嗟,道:「姑娘,你撿回了一條命啊。若不是我發現了你,恐怕你……你早已經沒命了。」我這才想起前一天下午,從山莊牽馬走出來的經過。我著實一怔,趕忙要下床,老漁夫卻治止了我:「姑娘千萬別動,你還是再躺一會兒吧。蛇毒從你的身上清除乾淨,你就會康復。你中了蛇毒,險起丟了性命,真是上天保佑你呀。」我含著感激的淚花,望著他們連連道謝。那年紀稍年輕的男子,又給我盛上一碗草藥湯,說:「你喝了藥湯,差不多就會沒事了。」我問:「我怎麼稱呼你?」男子謙卑一笑,回道:「我叫阿牛,你叫我阿牛哥吧。」我一望,阿牛一副憨厚誠意的樣子,心裡感到無比激動。阿牛注視著,發覺我端秀無儔,溫靜爾雅,為此頗為困惑。忽然,「嗵」一聲,門被人重重地推開。我隨之一望,喻宥凡、王瑞賀和尕娃子、還有韞歡慌張地走進來。「淑茵,原來你在這裡。」喻宥凡大步走近床前,一望我捧著碗,不禁一驚,「你……這是咋了嗎?」我一看眾人,他們急迫的目光望向我,立時淚如泉湧。王瑞賀問:「姐,你究竟咋了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哽咽著,好半天才開口,說:「是,是漁夫大伯和阿牛哥救了我,我對不起大家。」喻宥凡和眾人一驚,忙不迭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快告訴我們。」我抽泣了好一會兒,平撫了心緒,慢慢把實情講了出來。眾人聽後,心悸之餘,急忙致謝兩位陌生人。漁夫感慨地說:「你們不要謝我了,是這位姑娘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啊。我和兒子世世代代以捕魚放牛為生,這種事頭一回遇上。行了,現在她醒了,你們把她帶回家吧。」喻宥凡望著眼前大仁大義的長者,不知如何感謝,只許諾說,等返回香墅嶺稟報先生,必會重金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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