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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香墅嶺里,單卉同姐妹們正在撒歡地放紙鳶。姒丹翬隨在單卉身後,不知不覺跑進了茱萸叢。單卉身穿鑲著密密麻麻金絲縑線長裙,裙裾中點染繡出大朵綠顫顫的荷葉,荷葉中兩隻鴛鴦在戲水。一不留神,一枝枝椏勾住了裙裾上一根金絲。單卉驚叫一聲,原地站穩,不敢動步,姒丹翬看見她的衣裙被扯住,急忙走來,對單卉說:「你莫動呀,我想辦法給你取。」她蹲下身,一手取金絲,一手摺枝丫,幾乎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裙線解開。單卉一望金絲斷在裙外,傷感地說:「怎麼辦好嘛?真討厭哩。」姒丹翬想了想,說:「甭擔心,我給你想辦法。走,咱們回竹茅樓。」

    誰知,姒丹翬剛步入房間,沙棘花坐在桌旁抽泣。她陡然一怔,不知何由,走上前責問道:「怎麼哭開了?誰欺負你了?」沙棘花只顧低頭哭泣,一隻絹帕揩得溻濕了大半。姒丹翬關上了門,坐在她身旁,又問:「有啥事你就告訴我,我們是好姐妹嘛,別把傷心放在心上。」沙棘花抬眸望望,雙手捂住臉跑出了門。她失魂落魄地跑出了竹茅樓,一個人心滅意冷的在藕香榭轉了一圈,一直捱到了中午時分,發現紡織廠的工人下班回來,便揩了眼淚,悄悄來到王瑞賀的房間。沙棘花一推房門,聽見王瑞賀在吟唱《相思闕》:「你若像雲霞,我就是一朵相思花,生在幽谷深澗中,獨自散發清香。你若像溪流,我就是一座小屋,佇立在路邊茅草中,等候路人光臨歇腳。你若像姑娘,我就是一枝含羞草,長在園中花畹中,由你來採擷。你若像荊棘,我就是農夫,拿著鐮刀割除它,讓我親愛的妹妹經過。」「咦,你怎麼來了?」王瑞賀一轉身,發現沙棘花佇立門口。沙棘花擠出一絲笑,說:「王哥,今個兒我休息,我來給你洗衣裳。」

    王瑞賀笑道:「沙棘花,你別這樣,哥的衣裳自己會洗,你總是幫我會讓我過意不去的。」他話說完,再看沙棘花,一身素裳似舊縞,髮髻松挽,全無神色,兩雙眼眸泛腥紅,嘴角一抽一抖,緊忙問:「怎麼哭了?眼睛也紅了。」沙棘花的目光似蜥蜴,呆板不轉,搖頭吱吱唔唔地說:「沒事兒,鑽進蠓蟲了。」王瑞賀微微一笑,回過身,整理他的被褥。王瑞賀笑道:「我可不像你們女同胞,樣樣打理得整整齊齊,你看我還沒疊被褥哩。」沙棘花走了過去,窗台上擱著盛水瓦釜,和一隻破成三瓣的紫竹篪。她勤快地幫忙收拾,找出王瑞賀的兩件衣裳,接著,打來一盆清水,乾脆坐在他的房間角落裡,洗開衣裳了。

    一早上,葆君坐在繡坊店裡心亂如麻地發呆。她回憶曾經與王瑞賀的一切歡愉,回憶兩人在桃花樹下的山盟海誓。轉念又想起他的背信棄義、朝三暮四,不禁痛恨得咬牙切齒。她無心刺繡,悄悄瑣上繡坊店的門,一個人走回夢蕉園。坐在房間裡,我看出了她糾結的內心。我拉住她的手,好言相勸。

    我對葆君說:「瑞賀壓根沒有背叛你,是你疑神疑鬼,造成了今天這個結局。聽姐的,我帶你上瑞賀那兒瞧一眼。」葆君秉性簡單,全無主見,一聽我極力相勸,便軟下心腸。葆君匆匆梳理梳理頭髮,讓我給她編個麻花髻。換了一件蕾絲嵌白珍珠繡腰薄襦,兩隻腕上各戴一串黝簾石珠鏈,描畫兩撇柳葉眉,唇上塗一點朱紅。又找出我那雙帶紅穗的皮靴穿在腳上,隨我步入竹茅樓。但,當她走向王瑞賀的房間時,瞠訝地望見沙棘花在給他洗衣裳。兩人相聊甚歡,甚至未覺察到我們姐妹已佇立門口。葆君一看此情形,心中烈焰像一座火山爆發般立時湧現。她泫然淚下,咬著嘴唇,一轉身,難過地跑出竹茅樓。王瑞賀一開始尚未發現我們,只是葆君奪門而出地一瞬間,才幡然醒悟。他心下一橫,趕忙追了出去。

    兩人在香墅嶺里奔跑,只見葆君啼哭著跑在前面,王瑞賀緊隨身後,一直追到了後院烏桕樹下。王瑞賀道:「你怎麼又生我的氣了?難道我見不得人了嗎?」葆君一甩手,掙脫了他,後背靠住樹,道:「你不要假仁假義,我看見你們了。」王瑞賀聽後覺得奇怪,溫聲溫氣地問:「你看見我們什麼啦?若因沙棘花的原故,你就真的錯了。她只是來幫我洗衣裳,沒幹別的事。」葆君目光一凜,帶著伶俐嚴肅的口吻警告說:「你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誰不揣測其中微妙,你不會洗衣裳可以告訴我呀,怎麼能讓她給你洗衣裳?」王瑞賀百口莫辯,仰頭一望,烏桕樹上正結滿淡白花蕊,像零星雪花靜靜點綴在樹杈上。枝梢上,一隻黃鶯被驚嚇得撲撲楞楞疾飛而去。王瑞賀轉移話題,笑道:「你瞧,這棵樹多麼神奇,花苞即將坼綻。事實上,我們的愛情也應該像它開花結果。」葆君傷心欲絕,含淚緘默。她雙手擰緊薄襦衣襟,一腔羞憤,漠然地說:「也許,我們的緣分已到盡頭。從此以後,天南海北,我們分道揚鑣。」王瑞賀乍然一聽,唬得臉色黝青。他見葆君目光堅定,語調鏗鏘,又想起昔日那個語聲輕柔婉轉,神態嬌媚,明眸皓齒,膚色白膩,極難複製的美人來。葆君內心漸已凝寒,態度決絕。王瑞賀一望情形,用拳頭狠狠地捶向了樹:「葆君,你冷靜一點。我已經忍受夠了你的無理取鬧,忍受夠了你的冷嘲熱諷,也受夠了作為一個男人失去的尊嚴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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