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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和葆君得知後急忙來到鐵柱家。我爹在家找了一些鎮靜藥物,不敢延誤時間,拿來讓鐵柱餵給了孫桃仙。我和葆君一看,鐵柱家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孫桃仙又瘋了,頓時感到天旋地轉。葆君安慰著鐵柱,我守護無辜可憐的鐵柱爹娘,孫桃仙則由我爹親自治療。眾人齊守於孫桃仙身旁,一直到她吃完幾種鎮靜藥片才緩了口氣。孫桃仙不知是因藥物的效果還是何種原故,在眾人的看護之下慢慢平靜。鐵柱一看孫桃仙緩好了,驚異不已。到了中午,孫桃仙依然被捆綁著坐在炕上,我爹也逗留在鐵柱家,忙前應後。鐵柱爹望著冷冰冰的嬰兒,問:「孩子怎麼處理?」鐵柱正躊躇呢,他娘出主意道:「孩子死了還能咋辦,總不能擱在家裡,讓鐵柱抱出屋埋了。」鐵柱眼汪汪地望望孩子,準備處理孩子。鐵柱娘說:「孩子死了送出門有講究,把黑鍋底灰抹在他臉上、身上,用一個紙箱送出去。」鐵柱依照他娘的話做,一個人悄悄把孩子送出屋給埋藏了。等到了下午,孫桃仙依舊大呼小叫,眾人不敢離開,一直守候在身旁。鐵柱對他娘說:「娘,孩子沒了,我心裡不好受。」鐵柱娘回道:「你還小怕啥,聽娘的看好桃仙,以後慢慢再生。」鐵柱應著他娘望望坐在炕上「山呼海嘯」的孫桃仙,心裡嗒然若失。葆君按了按他的臂膀,道:「鐵柱哥,你要節哀,要注意身體。」鐵柱一動不動地坐在窗下。鐵柱爹拿出菸袋,一個人苦大愁深地坐在產房的炕沿上。一天沒進一口飯,鐵柱娘心痛地佇立神龕前向菩薩禱告,又進廚房給孫桃仙和家人燒飯,葆君就幫助她一起做。我爹想好了問題的肯綮,出謀劃策說:「萬一過了三天,孫桃仙的病情無法控制,還是趕緊帶進城裡治療。」鐵柱六神無主,只得趲柳催花一般應承,一個人默默吸菸。等我爹走時,鐵柱無耐地道:「上蒼薄待我,叔卻濟救我,叔,我鐵柱感激你。」我爹與我、葆君走以後,鐵柱擔心孫桃仙會再犯病,讓他爹留在身邊。一隻鴟梟從窗外夜色中傳來聲音,顯得陰森恐怖。鐵柱年紀輕,從未見過這種事,全身微微打顫。「爹,你說桃仙會好嗎?」鐵柱爹一聽,嗔怨地回道:「鐵柱別怕,現在醫學發達,沒有啥治不好的。」鐵柱問:「爹,那你說這個孩子----會給我帶來不祥嗎?」「一個孩子罷了,別胡思亂想,爹看著,你早點睡。」鐵柱爹肩上披一件褶皺巴巴的棉襖,凝眉愁悶,吸著菸袋坐在板凳上,守候了鐵柱和孫桃仙一夜。
一日,村莊外的白楊樹下,坐著三個嘮嗑和篩秕粒的老婦人。突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形容憔悴,搖搖晃晃,提著酒罐之人。他一面仰頭喝酒,一面哼著小調。走至老婦人們身前,他嘎然站下了腳步。「你,你不是葆君的娘?你……不是苗喜妹和徐大娘嗎?」他打了一個飽嗝,渾身散發濃烈的酒氣,身體搖動不定,目光縹緲,說話七拐八繞讓人摸不著頭腦。徐大娘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看你倪二狗像個啥樣子。哼,真給你娘丟人。」倪二狗一聽,目光一凜,心間不悅。「你,說啥哩?」他搖擺著身體,遞給她酒罐:「大娘你喝酒呀,好酒。」苗喜妹注視著,好心道:「二狗蛋,聽大娘的,浪子回頭金不換。再別騷擾人家鐵柱家了,你還不知道吧,鐵柱家出事了。」倪二狗雖說喝了不少酒,但心智清朗,他一聽說鐵柱家出事了,不由得一怔,好像侘傺一般,忙結巴地問:「你說啥?鐵柱----家出啥事了?」苗喜妹信口說:「孩子死了,媳婦也瘋了,唉!」倪二狗本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性情豪邁,更是個講英雄氣概的潑賴,他一聽苗喜妹說,心下疑惑,直想弄個明白。倪二狗哼了一聲,搖晃腦袋,走向鐵柱家。我娘一看倪二狗走向鐵柱家,心裡一驚,說道:「噯呀,我們不該告訴他鐵柱家的事,你瞧他又去鬧事不成?」苗喜妹和徐大娘四目一望,全愣住了。我娘說:「不行,咱們得隨著去瞧瞧,別讓這不知死活的弄出大事。」倪二狗提著酒罐,憑藉模糊的意識逕自前往鐵柱家。走近了院外,潑口大喊:「鐵柱,鐵柱。」坐在炕上的鐵柱正在給孫桃仙餵飯,怵然一驚,放下碗筷,想要出門一探究竟。鐵柱娘攔住說:「鐵柱,倪二狗打你的事你忘了,不能出去。」鐵柱哪兒管那麼多,家裡出了不幸,本已牢騷滿腹,這一下聽見倪二狗的聲音,心下一橫,決意看個明白。「不!娘,你讓我去看看那個畜牲,我鐵柱不信還整不過他。」說著,撇下他娘,走入院外。鐵柱一走出屋,便看見倪二狗醉醺醺地立在院落里。「你還要鬧事?」他直言道。倪二狗蹩躠使力,艱澀地說:「我……不鬧事,聽說你家出了事,我來瞧一眼。」鐵柱一聽,瞪大了眼:「什麼?你來瞧一眼?恐怕你是來瞧我鐵柱笑話的。」倪二狗嘿嘿一笑,往石頭堆上一扔酒罐,「嘭」一聲,碎成一地飛濺的瓷片,如雪花一般潔白。他望著鐵柱,像望著一個十惡不讎之人,理直氣壯地問:「你究竟讓不讓我進家?」鐵柱踧踖不安地望著,心裡有怨氣不吐不快,氣恨地道:「誰家也不會讓你這種小鬼子日的進家,你快走。」倪二狗一聽,僅管有些聽不順耳,但耐著性子糾纏:「你就讓我進屋吧。」說著,準備橫著往屋裡闖。鐵柱哪肯依從,用身子擋。倪二狗喝醉酒,無法同身強體壯的鐵柱硬扛,於是一臉苦笑:「你若是真不讓我進家,那就算了,等到了年三我來給你負荊請罪,如何?」鐵柱一聽倪二狗不痛不癢的話,一時無言可對。正在此時,我娘帶著苗喜妹和徐大娘急急奔來。我娘大聲喊話:「鐵柱,好生與他說話,別吃虧。」走近了他們身邊,一看倪二狗還算老實,也沒弄出大事,遂喟嘆一聲:「倪二狗不仁,我們不能不義,鐵柱別讓他無理取鬧,你進屋看好孫桃仙。」鐵柱應了聲,回身進了屋。一看鐵柱進了屋,三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圍著倪二狗理論。我娘語含嘲諷,笑道:「我說你倪二狗前日憑白無辜打人,事還沒理清,如今又自投羅網來了?」徐大娘扯住他的衣角,罵罵咧咧:「我們與你娘素日倒有幾分交情,也不與你為難,現在人家出了大事,你又來揶揄耍弄,如何是人幹的事?大娘勸你快點離開,不要招來村長,讓你下不了台。」倪二狗讓寒風一吹,漲紅了臉,酒氣亂噴,發諢話道:「老子不管你們是誰,他家有事,大家都有心探望。」他說著又想往屋裡闖,三個婦人牢牢擋住。徐大娘道:「我說二狗蛋呀,你娘的老臉全讓你丟盡了,快點回你家看你娘去,鐵柱家無論如何不准你進。」倪二狗怫然一笑,咽了咽喉嚨,翻了一個白眼,說:「我倪二狗行俠仗義,今天被你們擋住了路,實在讓人----」他搖著頭萬般無耐,踅身後準備離開。我娘溫聲溫氣地道:「縱使你回心轉意,有這份人情好意,但不能現在進屋,等他家風波平靜,你再來不遲。」苗喜妹兩手插在蔥綠色緞襖袖管中,臉色不屑,一瞪眼,嘲笑道:「人家鐵柱就是兒子死了,媳婦瘋了,也比你強一百倍,不像你整天吃喝嫖賭,像啥樣子?」誰料,一句話激起倪二狗內心不屈服於人的自尊感,一扭頭,喝聲駁斥道:「你說我啥壞話?誰吃喝嫖賭?你說清楚。」苗喜妹一望,他像頭牛瞪大眼望自己,唬了一跳,回過臉裝作沒事。徐大娘一翻白眼,瞟視他,笑道:「你還怕人家說你壞話?我說倪二狗,你不如去照照鏡子,瞧一瞧你那副囊糟樣。」倪二狗聽後,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攥緊拳頭,惡狠狠地喘粗氣。我娘怕招惹他,兩頭開勸道:「大家都別挑肥揀瘦的,也別計較誰,誰有誰的活法。好了,二狗蛋你快走,站在人家門外說閒話,論誰也有錯。」倪二狗悻恨一哼,看似偃旗息鼓了。三人見倪二狗要離開,相互交換眼色,任由他走。大家看著倪二狗,像只喪家犬,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出鐵柱家院落。這樣,三人進到了鐵柱家。徐大娘佇立炕沿邊,關切地問孫桃仙:「孫媳婦,你咋樣了?」孫桃仙面色漲紫,髮髻蓬亂,目光痴愣,抱著一個枕頭呆坐著,身上還綁著一根拴牲口的麻草繩。鐵柱娘抹了抹眼淚,囁嚅地說:「你們不知道,自從孩子沒了她就整天坐著,這都三天了。」鐵柱爹吸著長鼻菸斗,搖頭慭慭地說:「聽黃哥的意思,桃仙倘若年前好不了,年後需送進城裡大醫院看病。」苗喜妹輕歔了一口氣,憤惋地說:「孩子命苦,咋就一夜間發生這麼大變故了?」徐大娘雙目濯濯有神,看著鐵柱給孫桃仙含情脈脈地餵飯,感嘆說:「桃仙遇上鐵柱是老天爺安排,你們小兩口就挺住日子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鐵柱眸窩噙淚,勉強笑著,使勁點頭:「老天爺妒恨我,不讓我鐵柱活呀。」窗外烏鴉淒涼地、令人焦慮地聒噪著。一綹陽光不偏不倚照著牆上□□像----那張寬闊慈和的臉龐上。孫桃仙身上披著一件繡花襖,內裳是一件白色秋衣,衣襟上斑斑點點,有一團奶水浸染過的污漬。腳上手上被麻草繩牢牢箍緊。「孩子,我的孩子……」她悵惘地長長哽泣,目光充滿驚懼。苗喜妹搖頭對徐大娘說:「真可憐,一夜之間變成這樣,這以後……」徐大娘輕聲喟語:「你別給人家牢騷、說喪氣話。鐵柱身強力壯,准不會斷後。」鐵柱寬闊的臉膛上蹙起一道道褶紋,神色黯淡,鼻子哼氣,像是蒼老許多。鐵柱爹迷茫地說:「恐怕這是鐵柱的劫難,前幾天掉進皇姑河,沒讓淹死算命大。現如今,孩子沒了,大人瘋了。噯,這怕是命!」苗喜妹將他搡了一把,使個眼色說:「你好好勸導鐵柱,事已如此,別再想不開。」鐵柱爹唉聲嘆氣,開導起鐵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