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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爹喊道:「鐵柱抓好繩子,我們拉你上來。」鐵柱用力抓住繩子,嘴唇凍得張不開,牙齒嘎嘣響。誰知,冰面塌陷。鐵柱浸泡在河裡已超過一個時辰,全身酸麻無力,只有微微的氣息使他不至於暈迷。他想到了媳婦孫桃仙,想到了襁褓里未滿月的孩子,心裡有使不完的勁。他心想: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爬出河面,為了我的孩子,也為了大家。
鐵柱說道:「叔,我再試一把。」說完,他拽住繩子,像個攀爬勇士,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奮力一躍。就是這一躍,鐵柱終於從水裡躍上了冰面。「鐵柱哥,」葆君飛速跑向了鐵柱握住他的手,「冷嗎?」鐵柱氣奄息息,回道:「冷!」三個人將鐵柱救上來以後,一屁股癱坐在岸邊。葆君捂住他的雙手,藏在袖襖里:「我給你焐一焐。」鐵柱咬牙,心臟似乎要停止跳動。鐵柱凍得鼻青臉腫,從嘴裡哈出來的水氣凝成了冰柱,不一會兒,衣服已凍成硬梆梆的。鐵柱顫抖地對大家說了聲「謝謝」後,猝然暈厥。「鐵柱哥,」葆君大驚,失聲慟哭,「你咋了?剛才還好端端的。」我爹一咬牙,喚上我大爹,將鐵柱背回來。
當鐵柱甦醒過來,已晚上九點鐘。全家老少哭得像煮沸的一鍋粥異常熱烈。村長來了,苗喜妹和徐大娘來了,我的大娘三姑也都來了。大家圍攏在鐵柱家的堂屋裡,一直等著鐵柱緩過神。「鐵柱醒了。」鐵柱娘一喊,大家紛紛湧上前,翹首而望。「鐵柱----」大家眾星捧月般注視憨厚老實的鐵柱,皆淚流滿面。
葆君哭道:「鐵柱哥,是我害了你,全怪我不好。鐵柱哥,你不怪怨我吧?」葆君緊緊攥住鐵柱的手。鐵柱淡淡一笑,悽惻地說:「大家不要為我擔心,我鐵柱的命像鐵疙瘩一樣,金貴著呢。」鐵柱娘坐在鐵柱身旁,同孫桃仙哭紅了眼:「還說沒心沒肺的話,家裡有孩子、有老人,你想咋樣嗎?」鐵柱一臉木然,笑了笑:「娘、桃仙,老天爺不會收我,地葬閻王也不會收我。我有孩子,他們總不會絕情吧。」說著,唏唏笑了。我給他熬了一碗雪梨汁,盛上給孫桃仙。孫桃仙接住給鐵柱餵了好幾口。鐵柱躺在熱炕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碎花纏枝棉被,鐵柱娘給他蓋了蓋被子,綰一綰鬢間霜白銀絲,心疼地說:「大家都來看你了,村長也來了。」
鐵柱說道:「村長,麻煩你了,我的事讓你三番五次的費心!」村長走上前軟語溫存地說:「傻孩子說什麼話呀,好好躺著別亂動。」我惆悵地望著鐵柱,內心失落落的,我說:「鐵柱哥,這一次又是我家葆君給你帶來了麻煩,我深表欠意。」鐵柱微顣眉頭,回道:「淑茵,千萬別這麼講,不管葆君的事。」葆君坐在炕沿上,嚶嚶地哭著,孫桃仙也跟著抽泣。眾人勸說半天,兩人方緩和了情緒。有人將鐵柱褫去的衣服擱在炕上最暖和的地方。
突然,傳來孩子呱呱地哭鬧聲,孫桃仙轉身進了產房。眾人一陣心悸,為鐵柱活下來的勇氣欽佩不已。村長說:「鐵柱是好樣的,最危難的時刻才是最爺們的時刻,全村小一輩的人都應該向你學習。」佇立炕沿下,還有黃靜婷和李葆琛姐妹。兩人聞訊後亦從家裡趕來。李葆琛說:「鐵柱哥你真棒,我為你驕傲。」葆君的身側是黃靜婷,旦見她內搭一件簡單的打底杏黃色T恤,外罩綠翎色毛衣,下身再搭配一條今年最流行的緊身鉛筆褲,外面搭配一件長款的花苞羽絨服,胸前掛著層層疊疊波希米亞珍珠串成的念珠項鍊,腳上穿著咖啡色皮靴。黃靜婷望著粗獷的鐵柱油生敬意,說道:「皇姑河水深八丈,別說不懂水性之人,就是水性好的漢子也要小心三分,鐵柱哥能堅持下來真是英雄。」葆君噥噥說:「全怪我,是我害了鐵柱哥,他是因為我……」孫桃仙抱著孩子從產房走出來,哀傷地說:「來,讓爹看一下你,差點就沒爹了。」鐵柱呵呵傻笑著看了看孩子,回道:「爹怎麼也不會撇下你們娘倆個。」他接過孩子在臉上親昵,那孩子咯咯笑了兩聲。我也接過孩子和眾人抱了抱,孩子見有人哄弄他,一直笑個不停。村長說:「鐵柱有了孩子,他一定會為家、為孩子著想。今天的事全村要怵然為戒,皇姑河水深坡陡,再不要輕易淌過。」
月色分外濃黑,樹影映落在窗欞上不停地搖曳、擺動。一隻夜鳥在窗外樹林深處時而高、時而低地輕喚。眾人坐在鐵柱家裡喝茶、聊絮家長里短,有人便提說倪二狗不仁道之事:「倪二狗天天同前嶺村的痞子吃喝嫖賭,真有愧他娘抓養這麼大了。」村長一聽,問:「怎麼他還沒有回村?」那人道:「聽說昨天回來向她娘要錢,她娘沒給就又跑了。」鐵柱娘說:「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原本一身靈氣,和和順順的,誰知,從前年起就性情大變。」我爹說:「去年我的羊轉草場,他也幫我放羊,今年……」葆君悵悵地說:「早一點讓他取媳婦就好了,也不會一而再地糾纏我,更不會發生後面之事。」村長凝著眉,吸著煙,輕嘆一聲,說:「他家經濟拮据,要是再寬綽些也就結了。說起這孩子,我有愧於他九泉之下的爹。」鐵柱娘怨聲嘆氣道:「他爹再世時,本來和我家來來往往,十分親近,不料他爹一走,撇下他們娘倆,日子就不好過了。村里人都擔待著,只是沒想到,這孩子一大就胡犯毛病。」眾人正說話呢,倪二狗娘猝猝地跑進屋。「鐵柱他爹,看見我家倪二狗了嗎?」她問。鐵柱爹一驚,覺得奇怪:「沒看見呀,咋會來我家?」倪二狗娘臉色陰陰欲雨,嗆然說:「二狗剛回來,喝了不少酒,問我拿錢我沒給,說要找鐵柱問事情,我怕他又來你家鬧事呀。」倪二狗娘再一看,眾人皆齊聚於鐵柱家,鐵柱正躺在炕上,心裡一震,忙問:「鐵柱你是咋了,怎麼躺在炕上?」鐵柱娘對她說:「你有所不知,下午過皇姑河差點掉進冰窟窿淹死,幸好葆君他爹和黃哥救了回來,唉……」倪二狗娘頓時一驚,走前兩步,對鐵柱說:「鐵柱啊,你是吉人自有天命,你別生大娘的氣,你好生養身子,千錯萬錯是我家二狗蛋不好,你別往心裡去,裝也裝著。我只等著翻了年給他取門親事,讓他過日子。」鐵柱淡淡地回道:「大娘,我沒事兒,我鐵柱不生你的氣。」倪二狗娘一臉含悲,道:「你是好孩子,大娘知道。老天爺縱然無情,也絕不會把你怎麼樣。」她說著拍拍鐵柱的肩膀。鐵柱苦笑道:「也許,萬事皆由上天安排。誰讓我和倪二狗從小是親密無間的玩伴呢。」倪二狗娘點點頭,一抹眼淚和眾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