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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們回到家之後,葆君躺在炕上已睡熟。娘讓我躺下休息,自己則支撐著將餐後碗筷洗刷一淨。我取下青花夔鳳紋紗圍,平躺炕上,因為酒力的原故,居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我想著上官黎,想著山莊裡的所有人,淚水居然噙滿眼眶。我望著窗外的大榆樹,一根枝條彎彎曲曲在窗欞上輕舞漫動,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隻倉庚落在枝上。

    第七十三章 狗彘漢耍弄葆君

    臘月十五早上,我躺在鋪滿羊毛毯的土炕上,望著窗外一片銀裝素裹,心間滋生出一股淡淡快感。這種快感讓我愈發精力充沛,心緒悅然。我從炕上下來,將頭髮挽了一個簡約的倭墮髻,描眉修唇,兩頰搽上粉紅胭脂,穿上娘給我買的紫羅蘭色羊絨毛衣,開始清洗衣裳。那件奭色長袖外套已穿了好幾日,我想儘早洗晾出來,到了臘月十六,和娘出門時穿。葆君一樣起的早,她要趕繡《書韓幹牧馬圖》。我們享用完早餐,牛奶和荷包蛋,便忙活開了。我娘望著兩個心靈伶俐乖巧的女兒,一種心滿意足和驕傲的感覺浮在心間。房外的雪已慢慢消融,枝梢和窗欞上的敷雪正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點點酥解。一隻禿尾綠翎倉庚,呆呆地歇在枝上。氣溫已回暖。我娘望著窗外,對我爹說:「今天天氣好,你不是要炮製草藥嗎?明個兒我要和閨女上一趟三姑家,聽說她三姑爹病了,患了痢疾,如果你有好草藥,我給他帶上去。」我爹搓著香皂洗臉,聽見娘和他說話,回道:「行的,一會兒我到後堂房把秋天采的草藥炮製好。」我笑道:「娘,爹一年從太白山上能采多少草藥回來?」我娘回道:「差不多有一百公斤。」我又問:「有什麼草藥?」我娘說:「有艾草、車前草、淡竹葉、金銀花、蒲公英、雛菊、龍葵、白花蛇舌草……」娘如數家珍報出一大串名字。我笑道:「爹真厲害,一個人敢往那大山里跑,等我從杭州回來,幫他一塊上山採藥。」我爹聽了笑道:「你不能想著回來,咱村多窮呀,要嫁到外面,不必回家吃苦受罪。」我爹洗完臉用過早餐,然後進後堂房炮製草藥。等我清洗完衣裳,想起爹便來到後堂房。我問:「爹,聽說三姑爹患了痢疾,要給他帶什麼草藥?」我爹正在一口大鐵鍋里炮製井闌草,笑道:「你瞧,井闌草是專治腸炎痢疾的草藥,一會兒我再加些鳳尾、雞腳草和辣蓼,你們帶給他,按要求服用。」我爹一面說,一面在井闌草里加了些藥酒,我感到奇怪就問:「為什麼加酒?」爹說:「酒能除毒性,能入藥,增強藥效,所以加酒是最好的藥引子。」我一笑,道:「一般還加什麼?」爹說:「有些藥草里加鹽,也有加醋的。」我聽後眼眸發亮,問:「前一陣子我夜晚睡不著覺,是咋回事?」爹一聽覺得詫異,問:「閨女是啥原因睡不著覺啊?」我想了想,不願回答,於是閉口不語。我爹說:「我考慮你那是神精衰弱造成,睡前注意避免服用茶、咖啡、酒、巧可力等。」我笑道:「原以為害了病,原來是不良生活習慣造成的啊。」

    我娘揉了一大團面後,想起倪二狗娘借的簸箕還沒送回來,自己正準備吃完飯篩瓜子,於是走出房去了倪二狗家。葆君坐在窗下的炕上,伏在繡架上緊鑼密鼓地繡。窗口掛著一件玫瑰紅綢夾袍緊挨著一件孔雀藍袍子,一隻風乾許久的蜘蛛吐出一串銀色絲線,懸掛在牆壁上。

    忽然,走進來一個人。葆君一抬頭,倪二狗微笑著朝她望。只見葆君身穿湛白色羊絨衫,領口只露幾朵枝葉纏綿的淺色鳶尾,配珠色條紋褲。頭髮飄垂兩肩,兩頰白皙豐滿,一對翠玉銀杏葉耳環。細眉若有采,翹嘴若相思,粉頰上一對梨渦淺淺,兩隻縴手迂轉曲梭。葆君看見倪二狗頓覺心煩意亂,便瞪了一眼。倪二狗道:「葆君,幹嘛瞪我,我又不是見不得人。」葆君隨口道:「你不是見不得人,而是不像個人。」倪二狗瞿然一聽,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撓著頭髮笑道:「我咋不像個人,你說呀?」於是,葆君放下繡樣,笑道:「你一沒房,二沒地,三沒份工作,不是不像個正經人嗎。」倪二狗聽了更樂了,道:「原來是這個原因,我還以為咋了?」葆君悻悻說:「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攪得我都繡不下去了。」倪二狗小黠大痴,往上一探,見繡出的大半副繡卷上落著四個字:比翼雙飛。遂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誰知念著就停口了。「哼,不識字嘛,去!」葆君恨恨說。倪二狗哪兒肯依從她,身體湊上前,抓住她的手:「葆君,別這樣。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肺、你是我的甜蜜餞兒。這一年來我都在等你呀。」葆君一甩手,卻沒甩開,於是定定地坐著嘆氣。倪二狗嬉笑著扭股糖兒似地纏上來,道:「我是你的人,我是你的狗,哪怕你踹我、打我、罵我、恨我,我也跟隨你,行嘛!」葆君氣哼了一聲,怫聲說:「我可不敢承受『你的』人。我已經說了,我找了一個對象,人家條件比你優秀,我就喜歡他了。再者,我也不想蹲守村里啦。」倪二狗聽後無趣,將葆君的手攥得更重、更緊了。葆君疼的眼淚也快流出來,噘嘴大罵道:「你,你不是人,幹嘛捏我。」倪二狗一聽,不高興了:「哼,老實告訴你,你若不依從我,在僑祖村我不會讓你好過,我天天纏著你,讓你吃不好,睡不好,怎麼樣?」葆君臉一紅,喊了出來:「爹……爹……姐……快救我呀,快來人哪。」倪二狗血氣方剛,任性而莽撞,不棄不離糾纏葆君。「別叫!」他一面說,伸開大掌遮住葆君的唇,「悄聲點。」葆君羞紅了臉,一張嘴,咬住倪二狗的一根手指。「噯喲,」倪二狗一驚,狠命一甩手:「你怎麼咬我?」葆君恐慌中繼續大喊大叫:「爹,快來人呀。」話音一落,我爹和我眨眼間從門外跑進。一進房,看見兩人在炕上左翻右跳。「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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