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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大家觀察枝上黃雀,旦見鳥身明黃泛青,羽翅呈藤黃色,尖嘴圓眼,發出一串嘰唧嘰唧地叫聲。喻宥凡一抬手,將一束梅花瓣簪進王潤葉的發間,卻驚攪了那隻黃雀,它撲楞雙膀,飛往藕香榭。

    王潤葉嗔怪地乜了一眼:「瞧你,把它嚇跑了。」我笑道:「這片梅叢里鳥雀無數,日日在我窗下啾唧。我聽了都不耐煩呢。」葆君抱著木盆望我們,說:「快進房說話,外面涼著。」我們便進了房間。喻宥凡坐在椅子上,看見葆君繡《書韓幹牧馬圖》,笑道:「馬上回承德老家了,你還在刺繡,你要繡到何年何月哩。」葆君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擱在桌上,回道:「這卷繡品,客人原打算春節前索要。只因我額外接了一單,一拖再拖,只能趕著儘快給客人繡了。」王潤葉又問:「聽說前幾日你病倒了,我忙著也沒過來瞧上一眼。」葆君坐在床沿上拿起繡件,笑道:「確是病了,躺了兩日方好。」

    喻宥凡走到葆君身旁,關心倍至地問:「讓我瞧瞧你的手,聽說遍生胼皮,一定是拿了繡針的原故。」葆君便把手展開給他看。喻宥凡仔細一看,那些胼皮皆是一層疊著一層,心疼地說:「看來你要注意身體了,千萬別病倒了。」

    一語未了,韞歡走進夢蕉園。只見他身著夾克衫,一條湖綠色寬鬆牛仔褲。身材偉岸,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一雙明眸閃爍不定,仿佛狂野不拘,邪魅性感。韞歡走近我和葆君,用鏗鏘的口吻道:「淑茵姐,史釵有請二位哩。」我倓然一愣,反應不及。葆君問:「史釵有事嗎?」韞歡一本正經地回道:「聽說你們姐妹要走,她特意備好午飯,想請你們賞臉呢。」葆君望著我,頗感興趣地道:「姐,去嗎?」我有點猶豫,痴神間,王潤葉問韞歡:「敢情史釵只單請她們二人?」韞歡笑道:「嗯!」

    午時,陽光格外燦爛,一片暖雲飄蕩空中。我和葆君來到史釵的住處,她已備筵一桌。史釵說:「聽說你們要走,我想送送你們。瞧,飯菜由我親自烹製。」我們往桌上一望,只見有四盤涼菜:泡椒鳳爪、醃雪裡蕻、手撕茄子和涼拌茼蒿。說著話,上來一道又一道熱菜:杏鮑菇炒肉片、家常鱔段、燉鯿花魚和蛤蜊豆腐。外加一盆湯:糯米醪糟香菜羹。「你們姐妹倒是快坐呀。雖是家小灶冷,飯菜未必美味佳肴,卻代表我史釵一片心。」史釵說著,斟滿一盅酒,「請你們姐妹來,望多飲幾杯。韞歡,你愣著幹嘛,杯中倒茶。」韞歡坐在一旁,忙陪笑著,拿起一盞菩提香壺在杯中倒茶。史釵道:「原以為你們姐妹會等兩天,不想這麼快就走。」我們感激不盡,見她溫柔敦厚,語氣字字凝華,我笑道:「史釵好意我們姐妹心領了。全是好姐妹,相互也有照應。我們若不走,還能和妹妹共度佳節,如此一走,只怕妹妹會冷清幾分。」史釵端上一杯酒,笑道:「人生相逢即知已,何況我們朝夕相處在一起呢。來!我敬你們姐妹一杯。」我和葆君盛情難卻舉起酒杯,雙雙乾盡了酒。韞歡笑道:「平日有你們姐妹,甭說添了多少快樂,多少趣事。你們走後,真是讓人由衷惦掛。我也敬你們一杯,請乾了。」

    臘月初十一大早,我和葆君起床了。我們先是來到毓秀樓,拜望了上官仁和梁婉容,然後進了蕭老太太的臥房。「老太太,」我佇立床前,望著黃髮鮐背的蕭老太太說:「今早我們要回承德,來日方長,您好生休養。」蕭老太太一聽,立時,眼裡滾出不舍的淚花:「好,你們走,我送你們。」蕭老太執意下床,穿著一件大紅綢絲襖,拄上鳳殤藜木仗,捻著一串佛珠,步履蹣跚。

    我扶著蕭老太太走入客廳。「先生、夫人,」我和妹妹葆君齊聲道:「請你們留步,我們就此告別了。」上官仁和梁婉容依依不捨。臨別之時,梁婉容送給我一條桑蠶絲雪坊圍巾,親自搭圍在我的脖頸里。我們姐妹眼裡噙滿淚水,提著行包,縱然難過,但,最終坐進上官黎送行的轎車裡。

    第七十一章 孫桃仙雪夜臨盆

    薄幕時分,承德僑祖村遍野積雪,風呼剌剌地吹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肆意飛舞,遠山遠樹,全籠罩在白茫茫的風雪中。除了風雪,村莊是寂寞的,荒涼的。我帶著妹妹葆君,兩人在距離村莊「幽麓界」地帶下了車。道路崎嶇不平,雪虐風饕,我們提著沉重的行禮,慢慢向家的方向走。

    走上大路,俄見送葬之人,遏吹嗩吶,拋撒冥錢,抬著一口梨木棺槨,向著我們對面相迕而來。待走到近處,一個全身縞素的婦人,嗚咽悲慟。我心裡一震,分明認出,婦人正是村裡的李大娘。我畏葸不前,於是悄聲尋問送葬人。有人告訴我,李大爺七天前因病離世,村里人在為他送葬。我們看著送葬人腳步躞蹀向前走,稍作停頓,急忙往家裡趕。走近了村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嫗立在一堆柴木邊。天上雪花飛舞,地上一片泥淖,老嫗一不留神,摔倒在了柴木邊。葆君眼厲,一眼看清楚老嫗是我們日思夜想的娘,遂快步跑上前。「娘……娘,娘……你怎麼了?」我也急忙迎前。「娘,你怎麼摔倒了?」我們姐妹將娘親扶了起來。我娘一望,她的女兒們回家了,萬分高興,顧不及拍打身上的泥塵,和我們往家裡走。我們走進院落,抬眼一望,院裡的老榆枝葉剝落,在風中蕭蕭簌簌擺動。同時,院落牆旮旯種的紫薇花皆已作泥入土,頓時,一股辛酸翻湧心間。「爹呢,」我問娘親。娘笑道:「他正在後堂房炮製中草藥哩。」我一聽,撇下娘和葆君,一個人逕自走入後堂房。此時,在後堂房,爹已聽見我們說話的聲音,只是一時忙不開手腳,所以未予理睬。「爹,爹……」我直衝後堂房。爹一看果真是我,自然樂不可吱。「回來了?」爹笑問。我攬住爹,把臉貼在他的身上,笑道:「爹,我快想死你了。」「走,咱們進家。」爹將一些未炮製完的草藥做了一番處理,和我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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