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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第五十七章 香墅嶺人狼大戰

    上官仁坐在書齋中,悠閒地閱讀各種報紙書刊。書案上乾淨整潔,擱著一個眉紋棗心歙硯,一隻青瓷琺瑯筆罐,兩個玉黃石鹿頭狀碧璽。書案上,撂起的一沓宣紙上,正筆勁蒼遒地飄落四個篆體大字----天道酬勤。

    不知何時,梁婉容扭動豐滿體態,悄無聲息走入書齋。梁婉容若斷若續地說:「琳琅姑娘來過了。她相貌俊俏,性格溫雅,端端莊莊,像是個知書達理之人。」上官仁不轉睛地問:「那黎兒的意思哩?」梁婉容略微想了想,回道:「他有些推脫之詞,但也不拂逆,我想觀察一下他們相處的情況,總之……」上官仁斜睨著,道:「你說下去。」梁婉容說:「僅管淑茵是個好姑娘,但必竟是我上官家用了兩年多的下人,一個下人如何步入上流社會,如何成為上官家兒媳?總之,我不贊成他和淑茵在一起。」上官仁一聽,放下報紙,在眉紋棗心歙硯里沾了沾墨汁,氣定神閒地秉筆書寫了八個筆勢飄逸的大字。梁婉容欣奇地走近一看,八個字正是「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梁婉容道:「萬一有一天黎兒怪罪我們為人父母太過珂責,那將如何作解釋呢?」上官仁不加思索,擱下筆,說:「有一天他會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究竟他還不能脫離我們的管束。」兩人說話間,上官黎一臉含郁地走了進來。「媽,我想找你再談一談?」梁婉容望著,說:「我知道你會找我談,現在你爸也在,好吧,你說說對琳琅姑娘的印象?」上官黎道:「我對琳琅還沒有印象,一個普通女孩,但要比起淑茵似乎差多了。」「怎麼這樣說呢?」梁婉容茫惑地注視他,「雖說兩個都是普通女孩,但淑茵是給咱家做苦活的下人。」上官黎一聽勃然大怒,臉面上青筋凸顯,惡狠狠怒視著母親梁婉容,悻悻道:「媽,你說錯了!做苦活的下人,一樣是人。你不可以鄙視一個善良之人。」梁婉容不竟訝然,又勸導:「有多少姑娘你可以選擇,為什麼偏要選擇她?我們上官家要找的兒媳,怎麼可以是一個下人。」上官仁左右為難,溫存地說:「你媽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關鍵在於她家又在承德,兩家和親多麼費周折,如果她家在芙蓉鎮,也許事情就大不同了。」上官黎一時進退維谷,他的大腦驀然一片空白,他的雙腿在劇烈打顫,甚至心臟也在「怦怦」亂跳,他及力保持鎮靜,縱使心裡有一股快要爆發的火焰,還是強壓住:「爸媽,事到如今,你們應該清楚,淑茵為我懷過孩子,她為我受過苦,你們的良心何在?公理何在?」梁婉容望著兒子上官黎,一時嗆然無語。上官仁婉言相告:「一個人的終身大事不是你想怎麼決定就決定的,我們為人父母有權決定你的前途與命運。」此刻,氣氛驟然飆升,梁婉容板著臉,目光里充滿對上官黎的不解和蔑視。作為母親,她自忖盡到了職責,那就是將他扶養成人。作為母親,她曾苦口婆心地勸他警惕同女人的關係。誰知,這一切皆無果而終,他最終栽入了女人的懷抱。一個夢鸝,一個淑茵,兩個女人將他折磨得體無完膚,將他折磨得應接不暇。現在,他竟然變得語氣咄咄,態度蠻橫,根本不將父母放在眼裡。坐在書齋桌子旁,梁婉容輕輕抬手給上官仁磨硯。只聽上官黎大聲狡辯道:「我已經給淑茵許諾了,非她不取。淑茵真心為我們付出,完全沒有虛情假意的成份。你們不應該有門戶之見,應該袒盪作人。」上官仁心中愛莫能助,已有不置可否的意思。梁婉容慢條斯理地斥責說:「那些是她的本職工作,有金錢作誘餌,作動力。人心隔肚皮,我們怎麼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依我看,你也未必懂。」上官黎急不可耐地瞪大雙眸,一時哽咽無語。上官仁道:「《弟子規》有曰:寬轉彎,勿觸棱。作為男人,不應該為女人肝腦塗地。大丈夫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必總為女人廢寢忘食,牽腸掛肚。」話音一落,上官黎的怒火終於被這一句話點燃。他的目光像一道寒光迸發出奪奪逼人的氣息。突然,上官黎將書齋案上寫著八個大字的宣紙拿起來,團在手裡,「喳喳」撕成無數碎沫:「命運----我的命運在你們的眼裡就像這張紙對嗎?一切都要聽從你們的安排----一切都是命運!命運!命運!」

    上官黎酣暢淋漓地撕碎了紙,像把他鬱結的心痛撕碎了一般。他垂擺胳膊,一腳深一腳淺地奪門而出。卻不料毓秀樓外飄起了雨。上官黎走在草坪上,很快一會兒,軟草上的露珠伴著雨珠將他的褲管打濕。上官黎的心冷凝成冰,似乎比秋雨還濯打人心。上官黎踉蹌地走在花園裡,目光隨意掠過蔦蘿、杜娟、紫薇和葉脈蔫然的鬱金香。上官黎走向一排綠籬,順手摘下一朵荼蘼花,將它咬在嘴唇里。不多時,上官黎的頭髮也被雨水黏濕。清洌的雨水滑下他的額頭、他的鼻翼和他的雙頰。甚至他的衣裳同樣被打濕,他瑟瑟地佇立一株菩提樹下,咬著荼蘼花,孱弱無力地扶著樹。

    望此情形,我花容失色地跑上前,一把拉住他:「黎哥,上官黎。趕快回樓,你怎麼能站在這兒?會著涼哩。」上官黎漠然地望了望我,一種悽惶、疚結、痛苦的滋味在他心裡蔓延。上官黎的心已冷,冷到了嗓子眼。我靜靜望著:「說話啊,怎麼一直傻傻地站著?」上官黎在我的勸慰下終於開口說話了,卻是敷衍和逃避的:「不,你不要管我了,去做你該做的事,我想站一會兒。」我喊道:「請你和我回毓秀樓,不要站在這兒。」我生拉硬扯,掏出一塊繡金鳳凰帕巾,在他的臉龐上揩試雨水。只見上官黎緊咬嘴唇,目光夾著驚疑的光,雖然力避我的視線,張皇地似乎衝破山莊飛去。我輕搖著他的胳膊,毫無辦法:「黎哥,說話呀?你不要嚇唬我。」我望著上官黎,他的白眼珠大黑眼珠小,兩顆瞳仁像錐子,銳刺刺的,有些怕人。梁婉容看見這一幕跑向我們:「兒子,你怎麼站在雨里,會感冒的你知道嗎?」梁婉容悲嗆地大叱一聲,走近上官黎後,發現他全身已遍體淋濕,渾身正瑟瑟發抖。「老天爺呀,怎麼生出你這麼個不孝的兒子,非要把自己搞得生病,非要我們大家為你提心弔膽,你才肯罷手嗎?」梁婉容立時哭腔起來,不停地搖動著他的身子。一旁的我,除了勸慰別無他法,我說道:「夫人,您別哭了,他會沒事的。」接著,上官仁跑了出來。到了我們身邊,一看上官黎和我、梁婉容淋在雨水裡,一時著急,開勸上官黎:「你怎麼可以不愛惜身體?怎麼可以讓大家為了你站在大雨里煎熬?你太不像話了。」梁婉容微有一絲薄怒,責問:「不要因為一點事就作賤自己,你能不能為大家想一想,大家站在雨里是要陪你受罪嗎?」上官黎目光凝聚,吼叫開了:「不要你們管,我的事不需你們操心,我只想冷靜,我只想一個人考慮人生。你們全都走,從我的身旁走開。」我一看他態度拗硬,忍不住抽泣:「都是我不好,讓我拖累你受這麼大的罪。」上官黎愧疚地望望我,一拍胸脯,大聲道:「不管你的事,我是男人,說過的話會算數。」上官仁氣綠了臉,眼瞼像過電一樣,七上八下亂跳。上官仁失口吼罵了一句:「你非要攪鬧整座山莊不消停嗎?非要讓大家知道你是個『男人』,而不是個『懦夫』、『畜生』?」上官黎已氣得渾身哆嗦,像一隻受到驚嚇、露出鋒利長牙的豺狼,咧嘴呼呼地喘聲。因為雨水飄淋,梁婉容一臉厚厚的胭脂被淋漓成膩,她嚷道:「天下父母心,盼望你做頂天立地的男人,從小到大,沒罵過,沒打過,沒戳過,誰知到後來竟六親不認。天哪,這是做孽呀!上官家怎就生出你這麼個白眼狼。」上官仁見他意志堅決,毫不妥協,一時嗆然胸脹,想要返回毓秀樓,怎耐我們冒雨站著,只得硬著頭皮強逞地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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