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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一家人剛吃罷早餐,葆君和王瑞賀兩人欣然喜悅地來找梁婉容。「夫人,告訴您一個好消息。」王瑞賀步入客廳急不可待地說。梁婉容穿著一件繡花折桂大綢長袖衫,頭上盤著一個簡約的如意髻,眉秀似翠黛,唇紅似丹染,卻問葆君:「這件衣裳好看嗎?是先生給我買的,一件五千塊哩。」葆君應允著讚美道:「先生好眼力,這件衣裳正適合夫人。」「哦,對了,你剛才說什麼?」「夫人,我說那位省城大客戶,傳來一個好消息哩。」王瑞賀笑嘻嘻地說。梁婉容眼前一亮,急切地問:「是啥好消息哩?快說。」於是,王瑞賀原原本本地道來:「那位省城客戶十分滿意葆君的繡品,他說願意高價錢收購上等貨。」

    梁婉容立時笑道:「噯喲,這是件好喜事,喜事哩。」葆君亦笑道:「最近他要來芙蓉鎮,參觀我們的「碧月繡坊店」,夫人,這是一件難得的好事呢。」王瑞賀嚴肅地說:「以後葆君的活可就多了,除了做好店裡的活計,還可以聯絡外銷,一舉雙得。」梁婉容讚嘆說:「這歸功於葆君有一雙巧手,所以會『築巢引鳳』,將來的前景自是不可低量。」幾人說著話,獅子狗跳下小杌子,突然搖尾乞憐地爬在梁婉容的腳下,梁婉容喜歡那條狗,俯下身,摸著一撮狗髯,說:「乖噢,聽話有客人在哩,去找別人吧。」那狗也聽話,搖著尾巴跑向蕭老太太。

    蕭老太太坐在一張輕紗流光軟榻上,悠然輕酣,獅子狗悄悄跑近吮添她的一隻外祼腳指。須臾,蕭老太太睜開眼,喚至近旁,抱上軟榻偎入懷裡。「獅子狗最喜歡老太太,一見她就乖順了。」梁婉容正說著,馮花匠帶著一個女孩走進。「夫人,女孩說是您約了她,我就帶她進來了。」梁婉容看看馮花匠,還有他身旁的女孩,笑容可掬地說:「馮花匠,她是我約好的,無防。」馮花匠聽完,送下女孩轉身離開。「琳琅,快過來,坐啊。」

    琳琅披垂著長發,嫩臉修蛾,脂粉撲鼻香,肩膀上斜挎一隻栗紅女包,身穿白色五分袖上衣,下搭著連身牛仔裙。「夫人,您有客人在呀?」琳琅輕顰一笑,雙手依依微蜷,樣子楚楚動人。梁婉容一笑,解釋說:「哦,他們是山莊的人,她是給我做繡活的。他是紡織廠的。以後你再來兩回就熟識了。」琳琅半作了一禮,葆君回之一笑。「她叫琳琅,是我為黎兒介紹的朋友。葆君、瑞賀,你們在合議合議,這件事倘若能成,自是好事,但也要慎重。我就不送你們了,我和琳琅說說話。」兩人一聽,不便逗留,齊口應道:「夫人,我們不打擾您了,我們先告辭了。」說完,逕自走出門外。「黎兒,你快過來。」梁婉容突然喊了一聲。此時,書齋里,上官黎在眉紋棗心歙硯蘸墨秉筆揮毫,一聽見喊他,擱下筆,闊步走出:「媽,你喊我嗎?」梁婉容笑道:「嗯,我是在喊你哩,你快來呀。」上官黎緩步走來,見一個妙齡女孩,靜靜伶俜地立在客廳燃著紫檀香的蟠龍金鼎旁。梁婉容直截了當地問:「你看看這個姑娘怎麼樣?」上官黎望望琳琅,兩天前曾聽母親梁婉容提說此事,倒也沒在意,不想今天她就自己找上門來了。上官黎望著琳琅,見她嫩臉修蛾,冰肌玉骨,披肩秀髮落落大方。對於他來說,琳琅給他的第一印象瞞不錯。所以搭腔了一句:「誰家的姑娘,快讓人家坐嘛。」梁婉容一時也愣住了。琳琅第一回來山莊,自是應有幾分主賓客套。「來,琳琅,快來坐這兒。」梁婉容喚了琳琅坐在沙發上。琳琅頷首一笑,隨她坐下來。「來,黎兒,你也坐下。」梁婉容嚴肅地喚了聲上官黎,「我們坐下聊一會兒,這位姑娘是我約她來的。」上官黎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嗤」地吐了一口。梁婉容問:「琳琅,怎麼早早就來了,用過早餐了嗎?如果沒吃,我讓後廚給你做一點。」「阿姨,不必忙活了,我用過早餐了。」琳琅優柔寡斷地說,「叔叔給我找了一份活,明天上班,所以我今天早些來了。」梁婉容急忙問:「是什麼活呀?」琳琅一抬袖,撫了撫肩頭的長髮,腕上抖落出一隻翡翠鑲花玉鐲。琳琅笑道:「是美容院的學徒工作。」梁婉容嘆道:「難得你叔叔對你如此熱心,你一定不要辜負了他。」說完,起身從花梨木雕並蒂蓮花琉璃碧紗櫥里拿來糖包、酥兒印、綠豆糕、芙蓉餅、炸饊子、糖餅等樣子好看的甜食。「琳琅,來,坐到桌旁來。」梁婉容親切地招喚說。於是琳琅翩躚地相迎坐近。「吃個芙蓉餅,很好吃哩。我在家閒聊之時,專喜歡坐這兒,一面逗耍獅子狗,一面吃些零七八碎的甜食。」琳琅用手接住,拿著卻不好意思吃。梁婉容又說:「別怕會胖,放心吃,這些酥果兒不會礙事,別怕變胖,吃呀。」琳琅便舉止有度地輕銜嘴裡。上官黎道:「媽,人家頭一次來我家,你別把人家搞拘泥了。」「我知道,我知道。」梁婉容又拿起一個炸饊子遞給琳琅。坐了一陣子,梁婉容喚了一聲躺在輕紗流光軟榻上的蕭老太太:「媽,你快過來。」蕭老太太哼了一聲,睜眼看看,見是一個楚楚清秀的姑娘,推脫地說:「我腿疼著哩,就不過去了,你們坐著好好聊。」「媽,就一會兒嘛,」梁婉容走近軟榻,將蕭老太太扶起身,「走,去看一看,能相中眼嗎?」蕭老太太一時無耐,只得蹣跚地走近琳琅。梁婉容介紹說:「喏,琳琅姑娘,這是我家老太太,從北京來。」琳琅和蕭老太太相視一望,竟都合著規距說了幾句客套話,蕭老太太笑道:「噯喲,姑娘長得真標誌哩,多大了?」「老太太,」琳琅溫聲溫語道,「琳琅年芳二十了。」蕭老太太一聽覺得聲音甜美乾淨,慧心一笑:「坐著啊,和我孫兒多聊會。我年歲大了,耐聽不慣家長里短,你們坐著。」說完,一個人返回軟榻。梁婉容將琳琅的一隻手臂放在桌上,端祥著翡翠鑲花玉鐲,說:「我也有一個鐲子,你瞧,「她將衣袖一挽,露出一隻繆花鑲福壽字瑪瑙玉鐲,「你看看,我們的鐲子誰得更有份量?」「夫人,」琳琅一笑,「自然是夫人的更有份量,我的鐲子不值幾個錢哩。」梁婉容一聽,眉開眼笑,徐徐地問:「你來芙蓉鎮住哪呀?」琳琅眉心微動,低聲說:「和同來的一個姐妹住在『翻月街』一條巷子裡,住下三五日了。」梁婉容關心她,又問:「那住得習慣嗎?一日三餐,茶飯是否適口?你叔叔隔三差五應該看你一回吧?」琳琅笑道:「他忙著事哩,前一天倒是來過,安排我和姐妹住下,因為秋天了,他給帶來一床褥子,對琳琅一向關照。」「黎兒是個篤真、任性的男孩,從小受慣庇護,有些孩子的玩劣氣。」梁婉容抓住琳琅的一條藕合色手膀,自寬自慰地說:「你是一個懂事的姑娘,想必唐書瑋已將我上官家的意圖告之你了,坦白地說,」梁婉容頓了一頓,目光幽幽然,靜靜望著:「如果你們性格、脾性相投,我們就歡迎你繼續留下。如果你們不能體諒對方,更或者說,你不能把上官黎的心攏靠住,那麼我們只能按照約定,結束這場遊戲,你聽懂了嗎?」琳琅敬畏地點點頭,笑道:「夫人,琳琅懂你的用意。」上官黎突然站起身:「媽!你簡直在胡鬧,你把她帶到我們家,那淑茵姑娘怎麼辦?這麼對待她不公平。」梁婉容緊忙拉住他的衣襟,勸說:「兒子,媽是為你好,媽這樣安排有我的良苦用心,淑茵必竟是個下人,在我們家難以避嫌,但是……」上官黎欲要離開,卻被梁婉容扯住衣襟,於是站下。一旁軟榻上的蕭老太太低沉地說:「孫兒,聽你媽這一回。」上官黎有些不高興,噥噥說:「在上官家,所有事全由媽親力親為,唯有我的婚姻私事你不能插手,否則我以後的幸福一定是蒼白、冷鷙的。」梁婉容輕嗔薄怒,帶著一股威嚴說:「這一回你必須聽我的。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像一隻鬥敗的大公雞,每天捂著一條胳膊,難道你的一生只能註定與不幸一道嗎?」上官黎一聽,微有觸動,回臉望望母親梁婉容。琳琅自覺有不妥之處,尷尬之餘,起身道:「夫人、黎哥,琳琅要回去了,往後還有時間,我們慢慢相處,今天只能先告辭了。」梁婉容一看,緊忙起身,說:「琳琅姑娘不要介意,他性格執拗,我會勸導。」琳琅走近沙發,拿上她的挎包,向門外款款走。梁婉容一直將其送出毓秀樓,望著她婀娜妖美地扭動身姿離開香墅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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