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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喻宥凡步出屋外,一個人佇步蠟梅叢里。我拿著鸞篦輕緩地一梳一梳,將頭髮攢束腦後,再找出一件短袖,換了一條茜草色燈籠褲。我攥著五十塊錢走出屋,看見喻宥凡雙手插進褲兜里,用目光探視蠟梅。喻宥凡問:「你收拾好了?」喻宥凡望著我,只見我面若桃花,目如點漆,白臉襯水瞳。我有些遲疑不決,說:「好了。單單我們倆個?」喻宥凡臉上帶笑,道:「那還有誰?你總不會想讓天下人都知曉吧。」

    我緊緊隨著他,一路上,我少言寡語。而他是出其的話多。小雨斜飛飄落,我給他撐著油壁傘,心神恍惚。只聽喻宥凡道:「山莊最近來了兩個尕娃子,將滿十五歲,甭看人小,古靈精怪,招人喜歡不說,還會引逗笑話。」我悵悵地笑道:「紡織廠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工人,那些老渣子的工人會欺負人嗎?」喻宥凡搖頭道:「那要看啥人了,但凡有良心的,不會欺負弱者。但凡有心眼的,也不會被欺負。」還未走上芙蓉鎮,風雨愈加大了,狂風吹襲,使人步履蹣跚。我用手挽住喻宥凡的臂彎,奮力往前走。

    第五十四章 黃淑茵命薄緣慳

    香墅嶺外的莫愁湖在傍晚景色霽麗,湖邊植滿茂盛的菰草、紅蓼、蘆荻與菖蒲,迎風蕭蕭,幾隻白鶴、水禽嬉戲其間。夜風徐徐吹過,有清淡的涼意。這一日逢上有薄霧,莫愁湖仿佛披著一層輕煙雲紗,愈加莊重和神秘。

    喻宥凡一連多日心緒難平,總有一抹靡靡憤恨之感徘徊心間,整日魂不舍守嘆聲連連。王瑞賀當然看出三分情狀,雖不知如何啟口,卻料定必有它由。晚間,雨絲罷住,王瑞賀不知從哪提來兩瓶烈酒,一隻燒鴨,半斤豬肘,開導竹茅樓里的喻宥凡:「宥凡哥,有啥心事讓你像丟了魂兒,走,兄弟帶你找個地方消遣一下。」喻宥凡坐在床沿上,一手拿針線縫祙子,信口問:「你想帶我上哪兒?」王瑞賀便把買來的酒、燒鴨和豬肘在他眼前一晃,炫耀道:「瞧,都在這兒,你就聽我的,咱們上外面莫愁湖畔小坐一會兒,如何?」喻宥凡思量半天,道:「單咱倆人,行嗎?」王瑞賀道:「有啥不行啊,那湖畔坐滿年輕人,全在消遣快樂哩。」喻宥凡將縫好的一隻祙子套入腳面上,想了想,笑道:「行,我跟你去,反正坐著無聊。」他笑著,用手系好鞋帶。

    兩人提著酒食剛走出竹茅樓,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喂,喻哥、王哥,你們上哪兒?」暗暗夜色里,兩人一望,是素日裡不常往來的韞歡。王瑞賀盯著他瞧,狐疑地問:「這陣子了,你來竹茅樓做啥?」韞歡一撓頭髮,詭譎地笑道:「我準備回家哩,方才和工友聊天,怎麼你們帶著酒食上哪快活?」王瑞賀毫不遮掩,告訴他:「我們上湖畔吃酒食。」韞歡聽了眼眸一亮,突然來了興趣。「那好嘛,閒庭信步,月下賞景,別有一番趣味。不防你們把我韞歡也帶上,咱們同往湖畔。」王瑞賀微有遲疑,想把他推脫了,但聽喻宥凡笑道:「想走就走甭,人多倒也熱鬧。」韞歡笑道:「那好極了。」三人走出香墅嶺後,在莫愁湖畔尋見一處由青石壘堆的坐墊地。王瑞賀擱下酒食,馬上搭韞歡一道,四處搜尋枯柴乾草,在圍坐地就近燃起一堆火焰。「王哥,湖畔陰森沁冷的,幸有一堆火焰,否則根本坐不住人。」「嗯,你再尋一些乾柴來,咱們能多坐一會兒。」王瑞賀對韞歡笑道。一切準備妥當,三人便坐於湖畔。「嗤」的一聲,韞歡為兩人各點上一支煙,笑道:「今日與兩哥哥坐在一處,真是甚感榮幸。」一旁,喻宥凡心事忡忡地望著湖畔上茂盛的菰草、紅蓼、蘆荻與菖蒲,眼前縈繞著我煞白愴然的神情。「宥凡哥,在想什麼哩?」王瑞賀沒答睬韞歡,只望著出神的喻宥凡問。「我在欣賞菰草、紅蓼、蘆荻與菖蒲,和湖上的鳥兒,」喻宥凡回眸望見湖畔上一隻似鴛鴦、似野鵝的鳥兒在悠然戲水。「那是鸊鷉。來吃肘子肉。」韞歡說著,毫不客氣,扯下一塊肥膩的肉肘,塞進嘴裡。王瑞賀拿起酒瓶,一人倒一杯:「宥凡哥,來喝杯酒,喝一點舒暖哩。」他遞上一杯酒。喻宥凡接住酒呷了一口,頓時一股濃烈的酒腥味嗆鼻入胃,道:「真辣!哦,真辣!」「要的就是酒的辣性,」王瑞賀瞄了一眼,喜道:「我知道哥有心事,特意弄些好酒、好肉,咱哥倆坐在湖畔,一面賞景,一面閒聊,不是很好嗎?」韞歡斜看二人,揖過酒禮,一仰脖喝個精光。喻宥凡將酒喝乾,抿了抿嘴,嘖嘆說:「好酒解愁,滋味甘醇。」說著,吸菸撲撲地吐了幾口。韞歡坐近火堆旁,找見一根長棍撥挑火苗。王瑞賀笑道:「甭說,湖畔沒堆火就涼人哩。」王瑞賀再次給他二人斟了一杯酒。三人借著一堆藍色火焰照出的亮,和一片清皎月光,擎起酒杯一杯接一杯豪飲暢談。喻宥凡滿腹愁雲,目光在湖光月影間穿梭尋掠。此時,喻宥凡的雙耳根本聽不進韞歡那些英雄氣短的話,一門心思只為我由衷後怕。一年多來,我和他像兄妹一樣鷯鰈情深,形影相隨,山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喻宥凡明白自己是個粗魯之人,絲毫不會體貼人、撫慰人。為此,我早已暗示過。如若不是王潤葉的出現,如若不是造化弄人,也許,我們成就連理、比翼雙飛也未嘗不可。但一切皆為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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