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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王瑞賀在鴛鴦亭繞了一圈,見時候不早,眾人散盡,一門心思地惦念葆君。回到山莊幾天,一直忙著無暇顧及,這天,似乎一切皆「塵埃落定」,他的心也就踏實了。借著一個時機,王瑞賀和一撥工友走出香墅嶺,然後一個人逕自去找葆君。當王瑞賀來到葆君的繡店裡,一個老婦人正與她相談甚歡。「葆君,」他喊道。
葆君一抬頭,王瑞賀佇立門口。王瑞賀走進房間,老婦人便知趣地告辭離開。葆君問:「你怎麼來了?」「我……」王瑞賀結巴了,一時找不著藉口,卻猛然想起一件事,「我來看你,稍帶送來一個好消息。」葆君噘了一下嘴,道:「啥好消息,這麼神秘?坐下說。」王瑞賀坐下噥長意短:「前幾天,逛了一趟省城,碰巧在一家『絲綢之路』繡紡店裡遇上一位好店主。」說著,王瑞賀一掏衣裳兜,取出一張紙條,「你瞧----」葆君接在手上,是一張字條,上面潦草地寫著一個人的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字條?做什麼啊?」「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嘿,」王瑞賀輕輕一笑,說:「那家店甭提有多氣派了,擺掛的繡品琳琅滿目,我記得有《步輦圖》《韓熙載夜艷圖》《百駿圖》《洛神賦圖》……咳,真好看,真好。」「那又怎麼樣?」葆君迷茫地望著。「我告訴她你是一個繡女,會繡名目繁多的繡品哩。」
驀然,葆君眼前一亮,問:「《步輦圖》《韓熙載夜艷圖》《百駿圖》《洛神賦圖》與我的相比,有何不同之處?」王瑞賀掠視葆君的繡坊店,露出一絲鄙視的口吻說:「你的店面真小氣。當然,你的繡品與人家一比較,倒各有千秋。哦,他說了只要繡品屬上等貨,他會高價收購。」葆君聽了,浮想聯翩。此時,葆君倒不關心繡品如何,卻關心他逛了一趟省城幹了點啥。遂問:「那你說,你到省城做什麼了?同誰一起去的?」王瑞賀便將幾日前發生的事娓娓告訴了她。「我還聽說上官黎出車禍了,躺在醫院哩。」「這個……我也聽說了,」葆君說時痛心地低下頭。
早上,當葆君一離開夢蕉園,我的腹中就陣陣揪心般地疼痛,好像孫猴兒在肚裡搗亂。我喝了一杯熱茶,那種痛感依然隱隱存在。為此,我特意給上官仁請了半天假,一個人靜靜苦守在房間。已經到中午了,窗外秋陽昊昊,小鳥啁啾,那種疼痛的滋味居然在慢慢減輕。我在心裡思忖:不防出門走一走。再不然,到葆君的[碧月繡坊店]逛一逛。
當我來到葆君的繡坊店,葆君和王瑞賀正談笑自諾。我觀察著王瑞賀,見他如黑曜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看起來像是趾高氣揚的波斯貓的黑眼。而他上身條紋格子全棉白襯衫,罩在他骨骼勻稱、肌肉發達的身體上。王瑞賀一手旋轉冒著熱氣的青瓷杯,一手輕輕敲擊桌面上一件繡品,那種模樣,好像十八世紀一位法國傳教徒,有種嚴肅的氣質,又兼具神密而自負的樣子。
葆君笑道:「前日,我繡完一副《弼虞圖》,我拿給姐姐過目。」說時,葆君捧出一副繡品。我接住繡品欣賞,發出感嘆之聲:「妹妹繡功日漸成熟,已今非昔比,實令人感動。」王瑞賀亦伸出拇指,說:「我也是說嘛,葆君妹妹的繡活人人誇讚,能與省城『絲綢之路』的繡活相媲美哩。」「絲綢之路?」我疑惑不解,微微自語。王瑞賀便將結識杭州著名繡坊店店主一事告之於我。我看著妹妹葆君,不甚吐露心機:「妹妹的繡功遠勝於我,人家若是慧眼識才,高薪聘你,你可要把握機緣,珍惜機會才好。倘若妹妹凌雲高飛,姐豈不是也滿臉貼金,身價倍增。」
第五十章 耄昏僱主難遂心
晚上,皎月婉秀,在薄雲間盈盈穿梭,像梭魚似的,亦像一面鏡子。上官嫦凝視蓮藕般冰肌玉骨的手膀,看著腕上一條瑩光爍爍的象牙鏈,眼前又浮現那驚心動魂地往事。自從上官嫦寄宿北京一所新的中學,美好的生活已向她伸出一枝橄欖綠。在實驗樓的一個教室里,上官嫦雙手微托下巴,望著桌面上一大堆書,出神了好一會兒。上官嫦在心裡想:聽說印度泰姬陵有位絕代佳人,遺世而獨立。俏立於亞穆納河畔潔白晶瑩、玲瓏剔透的身影,秀眉微蹙,若有所思。難道我就像她那樣,若有所思嗎?還有聖保羅大教堂,澳大利亞的大堡礁,那些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這個假期要怎麼度過,除了安排好滿滿當當的課業,應該「犒勞」一下緊張的神經。為求一枕安閒,最好將大腦里所有不愉快之事徹底清乾淨。
上官嫦拿出一面鏡奩凝眸,然後在胳膊的傷疤上用指尖划動,微微有一絲癢痛,像蜈蚣爬過,在心裡深深地難受。「哈男,一切拜你所賜。你是魔鬼、你是妖孽、你是兇手……」上官嫦拿出一根鋒利無比的鉛筆,狠狠扎向她另一條裸露的胳膊。霎時,鮮血汩汩沁膚,迅急地一滴一滴滑落。「為了你我仁至義盡,爸爸與我反目,媽媽對我冷眼,哥哥傷心欲絕,這全是你的傑作。你在地獄接受懲罰吧,讓鐐銬瑣著你的雙腿,讓無知囚著你的靈魂,好讓你的罪惡減輕。」汩汩血痕流淌在課桌上,慢慢滲透出一個橢圓。一個女生望見,馬上跑來,用紙巾幫上官嫦裹傷口:「上官嫦,你……為什麼自殘?」她問。上官嫦抬起迷惘、幽冷、悲傷的眼神,回道:「靈芝,不要管我了,讓我靜靜坐一會兒。」女生是上官嫦在學校里剛剛熟識的好友,善結人緣,內心燦若星河,名叫薛靈芝。只見她秀眉端俏,炯眸熠熠,一張薄唇似點染朱丹。白皙嫩滑的臉,透出清純無華。一身藍白相間校服,穿在她瘦削的身上。此時,望著面色蒼白的上官嫦,像是病入膏盲。薛靈芝吃驚地掩住了嘴巴,問:「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這樣做嗎?」上官嫦冷冷一笑,顯得異常平靜。那個使她終身帶著懺悔、痛恨、無助的冷寒之夜,深深刺激著她還未發育成熟的心房。薛靈芝揩了揩上官嫦手膀上的血漬,關心倍至地問:「上官嫦,告訴我怎麼回事?」「我的故事,千千萬……我的故事,難以言表……」上官嫦回憶著,無心外露她心裡孱弱的一面,繼而抓住薛靈芝的手,顫聲說:「靈芝求你了,別離開我,坐在這兒,陪我一會兒好嗎?我的故事太可怕,誰聽了都會……」她哽咽了。薛靈芝一驚,問道:「都會怎麼樣?」「我是故事的主角,主角……你懂我嗎?」上官嫦搖撼著薛靈芝,目光哀哀,「所有的故事,因我而起,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薛靈芝深為詫異,內心充滿同情、充滿疑惑。薛靈芝點點頭說:「我明白,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不會勉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