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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王潤葉難過地哼了一聲:「你把這套竹扇收好,姐不要。」說完,扭頭不允理睬。單卉只覺人生無趣,朝夕只在轉瞬間,實在悲涼。單卉手執泥金真絲綃麋竹扇,雙眼滿含苦瑟難堪的淚珠。一片月光靜靜照在單卉那張嬌艷的臉頰上,一綹青絲遮住她楚楚淒哀的雙眸。單卉抽咽著,輕聲自責。王潤葉回眸間,單卉那張臉頰上早已淚珠滑痕,脂粉無妝。「妹妹,別哭。」王潤葉一抬袖,將單卉眸里的淚珠揩盡。之後,王潤葉牽住單卉的手,兩人又在山莊裡閒轉一遭,心緒漸自平暢。
第四十七章 王瑞賀查漏補缺
第二天,曙光微露,香墅嶺竹茅樓里有人早早起床。王瑞賀抱著被子曬到樓外太陽底下,一回臉,喻宥凡揉著眼窩,睡眼惺忪。王瑞賀笑了笑,見他豐厚紅潤的唇上蓄滿鬍髭,陽剛而富有蘊味。兩人洗漱以後,便坐在一株大樟樹下的圓石墩上,靜候返回山莊的上官仁。不一會兒,袁師傅和尕娃子、王潤葉與單卉相伴匯集一起,大家的心懸至嗓子眼,對於用錯染料這種事,比三伏天穿棉襖還難受。
眾人當中,由屬單卉最難過,乍一看,她那嬌秀的臉蛋羞得像煮熟的螃蟹,通紅通紅的。尤其那薄唇上居然滲出一層血嘎痂,讓人產生同情。而單卉正不停地向門外一條漆黑的柏油路上張望。「先生快回來了吧?他回來了,我可怎麼給他解釋呢?單卉啊,單卉,這一次你慘了,你死定了,一定難逃先生的懲罰。」單卉掰著手指頭,揪著衣襟,心裡喃喃自語。王瑞賀同樣在一旁犯嘀咕:「這麼嚴重的事,恐怕會牽瓜帶秧,搞不好自己也會受連累,噯喲,等著看一場好戲吧。」大概等了兩個時辰,臨近晌午,上官仁的車不出所料緩緩出現在他們視野里。尕娃子尖聲叫道:「先生來了,來了。」一直到上官仁停靠下車,一個人闊首疾步走近,眾人緊繃的心方稍稍平撫。「究竟何事?」一面走,上官仁問。眾人緊隨著上官仁,徑直往染坊間走。王瑞賀毫不含糊,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如實稟報給上官仁。來到了染坊間,上官仁查驗完所有染料,和所有色差不一的染布後,身體軟的象皮糖。王瑞賀接過尕娃子搬來的一隻木凳,堅毅錚錚地說:「先生,你快坐下來,我慢慢給你說。」上官仁便坐下來。王瑞賀道:「這批染料出自『吉祥』工廠,應該與單卉姑娘無關。我估計是他們廠發錯了貨造成。現在,唯一能挽回我們損失的,是儘快聯繫廠家,商討原委。」上官仁目色凝重,他蒼白的臉色,像是地窖里馬鈴薯的嫩芽。上官仁說:「停工一天,我們就有上萬元的虧損。單卉,那廠家你再聯繫了嗎?」聽見上官仁問話,怯立眾人身側的單卉忍著一包眼淚,說:「先生,我聯繫過了,業務主管說要等廠長回來才知道。廠長去了海南。」上官仁一歪頭,質疑地說:「去海南了?那電話總能打通吧?」喻宥凡道:「依我看,他們的廠長在迴避問題,先生要當機決斷啊。」一旁袁師傅也道:「喻宥凡說的有道理,出了事廠長不能找藉口迴避。」上官仁望望,落落地問:「那你說怎麼辦?你跟隨我鞍前馬後十多年了,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袁師傅明白上官仁此時在火頭上,奈何自己退於二線,不好說個究竟以及所以然,於是愧畏地往後退了退,蹲在地上。
上官仁環望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單卉身上。「單卉,」他叫道。單卉「哎」了一聲,雙睫微垂。「提取貨物的時候,有沒有查驗對帳單和染料桶標識?」單卉呆立著,竊看著,兩隻手不停得絞動她的衣襟。她甚至直想找一個地洞,像一隻老鼠鑽進去,躲起來。「先生,」單卉思忖不定地說,「那一日,我向往常一樣,先驗貨、再添單、最後提貨。所有流程按先前兩次進行,絕不會出差錯呀。」上官仁臉皺得像核桃皮,斬釘截鐵地說:「同志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立刻把這件事搞個水落石出,否則將有損我們紡織廠的聲威。瑞賀、單卉,你們倆人帶好備頭,吃過午飯,我們立即進省城。」王瑞賀和單卉兩人雙目一視,齊口同聲地問:「先生不懲罰我們了嗎?」上官仁勉強回道:「懲罰?我會給你們懲罰。等從省城返回再說。」
時辰已至午時,王瑞賀和單卉兩人囫圇吞棗般吃喝完畢,穿戴一新早早立在香墅嶺鐵柵欄邊等候上官仁的影子。只望見單卉上身著月白色雙開襟排扣衫,下身是灰麻麻的一條真絲香雲衫褲。額頭笄著一隻蝴蝶夾子,細眉挺直掃入鬢,一汪大眼炯炯有神,燦若星河。薄薄的小唇,尖翹的下巴,脖頸里戴著一串珊瑚色銀流蘇項鍊。兩根指頭上,各戴一枚形態炯異的玲瓏琥珀戒指。而上官仁懷抱一個油光鋥亮的鱷魚公文包,邁著篤定的腳步,穿過花廊,沿樓檐下依舊叭叭答答滴水的牆旮旯,輕盈地走進客廳。上官仁壓低嗓音喚了一聲:「媽,媽你在嗎?」過了好半天,從一個擺著青花瓷盆的房門後傳來蕭老太太的答話:「在嗬,我在房間哩。你有事就進來,快進來,」正說著,蕭老太太拄著拐,立在門口,一臉凝笑,「黎兒哩,我的黎兒怎麼沒和你一起來?」上官仁一邊走,若無其事地說:「先別問他,我要上趟省城,午飯後就走。」蕭老太太一聽,臉色一拉,侈侈不休地罵咧:「你們一天忙乎吧,好幾天了,我也沒見著孫兒。那丫頭……進進出出的,你給她提個醒,別打擾到我的休息了。還有……」上官仁淺笑一聲:「媽,您還要說什麼?兒子都給您照辦。」他走過去,一手摟住他母親的脖子,親昵地貼了貼臉龐。蕭老太太不好氣地望望,說:「都這麼大人了,沒個正經的。你給那丫頭說,我的衾枕髒了,讓她吃過飯拿去洗洗。」一旁的上官仁鬆開手,將公文包丟在一個靠几上:「媽,我會給她說,你就放心吧。您說,中午吃點啥,我安排後廚做。」蕭老太太道:「你讓玉鳳給我熬碗粥,我喝粥舒服。」「好,好,媽我知道了。」上官仁悠然一笑,迅急走向後廚。蕭老太太望著上官仁寬闊的背影,輕嘆一聲,拄拐慢慢移著腳步,坐在一隻藤椅里。正要眯眼,我不聲不響地走近。「老太太,」我試探地問著,「我給您捶捶背吧?」「給我捶背?」蕭老太太一聽是我,驀然一睜眼,挺直身板,厲吼道:「我不需要人給我捶背!!」我一怔,差點沒嗆著,咽了咽嗓子,又道:「那您若有吩咐就告訴我。我在客廳哩。」蕭老太太不耐煩地白了我一眼,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珠,擺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我咽咽嗓子,悄然朝後退了兩步。我剛想走出門外,迎面撞上余鴦。只望見她一襲淺桃色雲紋水印裙,裙擺中繡出一大朵花敷葉腴的紅色凌宵花。一雙方口扣襻兒黑布鞋,手拎兩條用細篾絲捆綁的魚。余鴦道:「淑茵姐,你瞧,」她將魚幌了一晃:「兩條白秋,特意給你們送來。」我接住兩條肥碩的白秋,嘖嘖道:「喲,好大的魚哩,上官先生若是知道肯定會高興。哦對了,告訴你山莊來了位老太太,人甭提多精神。他是上官嫦的奶奶,從北京來。從今往後我只有一份差使,那就是伺候她。」余鴦向客廳瞅了一眼,攏著手在我耳旁嘀咕:「你聽說沒有,別人正在傳論,說是上官黎和一個山莊長得標誌的姑娘好上了,還聽說上官家人都反對哩。」我凝眉一挑,倒吸一口涼氣:「反對啥?你還聽說啥了?」余鴦四下瞧瞧,告誡我:「上官家族肯定不會輕饒了那姑娘,你想一想,哪個下人敢和主子勾肩搭背?這件事若讓梁夫人知道非把她攆出山莊。」我一聽,心裡惶恐不安,只隨她應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