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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王潤葉剛離開,喻宥凡和王瑞賀身穿藍色制服,領著兩個拿掃帚的青工,大步溜星走來。喻宥凡見著老師傅,問:「師傅們都在這兒,韞歡也在呵,有什麼熱鬧事?」一個老師傅道:「我和袁師傅找徒弟來了。呶,他正在同潤葉姑娘說話,還給了我們倆個橘子,呸,呸。」說著,將嘴裡最後一口橘子籽吐在地上。韞歡笑道:「宥凡哥,我拿橘子給他們吃哩,師傅給我作證。」那喚作袁師傅的人和顏悅色,乍一看去,闊臉廣額,橫眉大眼,一張厚唇,像精雕細刻般有形,身板硬朗,倒讓人覺得他更像專給畫師練筆的人體模特。袁師傅說:「行,行。我可以給你作證。不過,你總開小差,找不見人可不像話。」王瑞賀問:「他現在跟著師傅干,可依順著你嗎?」袁師傅笑道:「他倒也聽話哩,但有開小差的毛病,還要我經常滿廠里找呢。」說完,一看王瑞賀身後兩個小青工,繼續問:「他們拿掃帚做什麼?」王瑞賀道:「準備打掃儲藏間的衛生。」
眾人說話間,王潤葉走出儲藏房。王潤葉抹了抹額頭和兩頰的汗珠,抬頭一看,紅彤彤的太陽明艷艷照著,空氣里有桅子花和鬱金香的幽香,濕霧凝成水珠沁在皮膚上黏黏糊糊。
喻宥凡喚了王潤葉一聲:「潤葉。」王潤葉皺著眉頭哎喲:「熱,真熱哩,快立秋了,天還火辣火辣的。」兩個青工望著喻宥凡,問:「宥凡哥,是那個房間嗎?」喻宥凡笑了笑,回道:「嗯!你們進去打掃,下午有新布料送來。」兩個青工遂點頭應允,提著掃帚走向房間。韞歡一望喻宥凡和王瑞賀站著,將手裡的橘子遞給他二人。喻宥凡問:「哪來的橘子?」韞歡微笑著,撓了撓頭髮,說:「我從家帶來的,請放心吃。」喻宥凡看著袁師傅,見他鬢旁飛雪,略顯老態,開玩笑道:「師傅依然身體健碩,師傅多大年歲了?」袁師傅坦然一笑,望望身旁正要給他遞煙的王瑞賀,開朗地說:「看你和瑞賀的情形,同我的兒子年紀相訪。呵呵,你們猜猜老休今年有多大年紀呀?」喻宥凡說:「我猜有五十歲。」王瑞賀遞了一支煙給他,笑說:「不對,不對,我猜袁師傅有五十多啦。」袁師傅擺擺手,神秘一笑:「我跟隨上官君先生闖山東、走四川,還在沿海經濟開發區打拼過十年,五年前,他在芙蓉鎮一手開創了香墅嶺,我就跟隨他,一直到建成紡織廠,我依然鞍前馬後地為他效命。要說年歲,我今年七十一了。」兩人一聽,嘖嘖咋舌。喻宥凡驚詫地問:「師傅應該到了退休年紀了,怎麼還在紡織廠?」袁師傅接住煙,點燃吸了幾口,揚眉說:「快了,過了這一冬我就退,受先生厚寵,一直不讓走,我也閒耐不住,一干就到此年歲啦。」兩人聽了,頓時刮目相看。
眾人正說話呢,一個青工腳步沓沓地急速跑來。一面跑,一面大聲說:「袁師傅、王哥,你們快去看看,一個新來的摻料工搭錯了染料,把一批布料給糟蹋了。」袁師傅一聽,吼問:「你說清楚,哪個新來的工人?怎麼搭錯染料的?」王瑞賀亦急切地問:「顏色出現問題,那怎麼出廠?將來怎麼上市?走,我們趕緊去看個究竟。」三人撇下王潤葉和韞歡,徑直前往曬布廠。「誰搭錯染料了?是哪些布料?快,快說。」袁師傅未走近,已大聲喊話問曬布架下的工人。十來個工人焦頭搓耳議論紛紛。一看袁師傅來了,立刻讓出一條道,頓時,掛在曬布架上的布料映入他的眼帘。袁師傅努眼仔細看,布料呈現米黃和暗褐的混濁雙色。袁師傅一怔驚,倒吸了一口涼氣,兩腿打顫:「這種顏色不對呀?不是米黃,不是暗褐,原色呢?趕快把油紙拿來。」過了一會兒,一個工人拿來一張塗色的油紙:「師傅給你。」袁師傅看了一眼,又說:「那桶染料哩,我看看。」於是,嘩啦一下,從一堆眾人中,兩桶染料讓人提了出來:「師傅,是這種料。」袁師傅蹲下身仔細瞧,還拿桑木棍攪和了一陣,說:「這種色不純正,不是搭錯料的原故。」王瑞賀俯下身凝眸一望,也道:「不錯,這種料不像原色,這批料是從哪兒進來的?」工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個個面面相覷。一個工人說:「這些染料不是由王哥你負責進廠的嗎?」王瑞賀聽了,不禁一愣,再一想也對。半個月前,從他的帳簿下曾過目了一批新進廠的染料,那時候,他還同兩個青工一件一件核驗過呢。
王瑞賀艴然不悅,大聲喊道:「尕娃子哩,快點過來呀。」片刻過後,尕娃子身穿紅褲白褂跑步迎來。「快,把我辦公桌上的帳簿拿來。」尕娃子聽後,一轉身迅捷離開。兩分鐘後,尕娃子懷揣一個帳簿姍姍跑來。王瑞賀雙手接住,在帳簿上瞟了幾眼,一闔帳簿,當機立斷地說:「把採購部的單卉找來。」身後,一個青工回道:「我,我給你找。」王瑞賀拿著帳簿連聲喋語:「是,是單卉。她怎麼幹出了這種事?簡直有損香墅嶺的名譽啊。」一旁的袁師傅湊上前,問:「單卉是誰?是那個長著一雙鳳眼的姑娘嗎?」王瑞賀嘆氣地回道:「是她。」
果然不多時,一個身穿黑色亞麻布裙,裙腰系一根紅綢帶,長著一雙單鳳眼的姑娘滿臉漲紅,從人群里探出半個頭。她羞答答地睜大眼,好奇又緊張地掃視周遭,神竦心惕,囁聲問:「是王哥找我嗎?好多人哩。」顧曉一看單卉來了,一把拽住她硬是拉進人群里:「喂,我說單卉,哥問你話,現在你老實告訴我。」單卉詭譎一笑,控制著微微發抖亂顫的身子,勉強地說:「好,你問。」王瑞賀擔憂她鬻良雜苦,只得將帳簿翻給她看:「呶----你可看好了,七月二十號,批註:全漆染布料,負責人:單卉。可是你簽的字?」單卉故作鎮定地瞟了眼簽字,咬牙點點頭:「嗯!」王瑞賀又問:「是你親自採購來的?」單卉答道:「嗯!」接著,王瑞賀再問:「是你過目送進染布間的?」單卉只覺心間微微發虛,兩眼微瞭,手心也一直冒汗,只能咬牙硬挺:「嗯!」王瑞賀終於忍耐不住,「啪」一聲闔上帳簿,大吼:「你,就知道『嗯』,你知道現在出啥大事了?」單卉唰的一下,兩眼溢出兩汪淺淺的淚水,像是浮萍,或荷葉上沁出的露珠。而佇步兩人身旁的袁師傅上前,「嗬」了一聲嗓,說:「瑞賀你別嚇壞她了,一定是哪個環節出漏洞了吧?」望了望單卉,袁師傅嘆氣:「從來沒聽說過染料色出差錯,偏就今天遇上了。單卉,你好好想想,這批染料你是從哪兒採購的?怎麼會出現染色差別呢?」單卉到此時方才明白,不禁一驚:「染色有差別?什麼差別?」王瑞賀怒髮衝冠,對眼前素來小黠大痴的同事,他疲於應對,質問道:「黃色不是黃色,是米黃。褐色也不是褐色,是暗褐,這個你怎麼解釋?」單卉被王瑞賀問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結巴無語:「我……我……我……」王瑞賀道:「你就知道『我』,快說啊,究竟怎麼回事?」單卉想了好半天,回道:「染料是從省城『吉祥』工廠採購而來,一路上未見差錯,到了香墅嶺直接進了染坊間,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王瑞賀一聽,登時有如被一塊雞肉噎在喉嚨里,吞吐不暢。問又問不出原因,查又無處可查,一時之間,王瑞賀和袁師傅兩人皆陷入一片無言的迷茫。沉默了半天,王瑞賀皺眉說:「看來,這個月的染布不能按時、按量、按質出廠了。先生一慣嚴格把關,這回先生不把你清理出紡織廠,就算你單卉的造化了。」袁師傅說:「咱們把情況匯報給先生嗎?」王瑞賀一拍大腿,剛要說行,一個領導幹部說:「別找先生了,我聽說先生一周前進了省城。」兩人聽了茫然無措,別無他法,只得驅散了工人,返回各自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