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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晚上,上官黎在夢中再度見到了夢鸝。她裊裊如煙纖影依舊,袂袂衣袖風中飄,似舞長歌,漫步在他模糊的視野里。他在夢中仿佛聽見夢鸝又在為他歌唱:

    我披著五彩霞衣踏雲霄而來,

    請你用雙手把我輕輕掬起,

    華幻的霓裳將是我步入婚姻殿堂的禮物,

    摯熱的你的吻已將我陶醉,

    求你一生一世兌現你忠實的諾言,

    不論你富貴與貧賤的境況,

    相濡以沫只要與你攜白首……

    清早又一次來臨,溫暖如煦的陽光衝破層層雲團,照滿整間病房。小鳥在快樂地啁啾,樹葉在簌簌低吟,仿佛顯得和諧溫馨。上官黎從睡夢中驚醒,看見枕畔擱著一束皎潔的百合花。上官黎撓了一下頭髮,凝睇一想,似乎好久也沒有人為他送過百合花了。花香從枕畔繞鼻而來,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上官黎臆難忘深深陶醉。他靜靜躺在床上,望著紋滿淡素圖案、吊著一盞燈的天花板,凝神陷入了沉思。一瞬間,他仿佛有一絲悸動,尤其那個在丹崖山麓下出現的神秘女孩,好像他香消玉殞的夢鸝。

    夢鸝的離世對上官黎的打擊顯而異見。既使躺在病房床榻上,那個虛幻靈動的身影依然飄動在他的周遭。上官黎一個人靜靜地盯著璨白的天花板,直到一個人走進。

    裘大夫道:「上官黎先生,請恕我直言,準確地講,你患有一點神經質。」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上官黎的主治大夫,他毫不掩飾地倒出對上官黎精神狀況的分析結果。上官黎有些激動、有些懵圈、亦有些驚詫,他眼珠亂轉,帶著嘲弄的味道反問道:「你怎麼能判斷我屬於神經質哩?」裘大夫自然意識到了上官黎的反駁情緒,他不慌不忙地將神經質的特徵講述給上官黎聽。

    裘大夫道:「你要相信我們,你臆念中的夢鸝早已不存在了,你是深度懷念她,憂思難寢,日積月累造成神經紊亂症。現在,你必須排除雜念,聽我給你分析後,配合我們對你進行治療,你認為怎麼樣?」上官黎聽了,目光凝靜,他心想,難道真是過度思念夢鸝造成精神紊亂?也許醫生的話有道理。裘大夫又道:「神經質,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精神分裂症,你懂嗎?它通常表現在:偏執、抑鬱、恐懼、強迫、急躁、胡言亂語、衝動傷人、木呆、獨自發笑等。而你,恰好屬於其中一種。」上官黎躺在病床上,任雙眸眼淚泛濫,從他冷峻的臉龐上汩汩滾落。

    第四十六章 嚴把關清理單卉

    香墅嶺紡織印染廠里,工人們在轟鳴的機器聲中腳步急沓地工作。一連幾日,王潤葉不知何故整日價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家!這個「蠱惑」人心的字眼,在她心裡久久徘徊。父親王鑑珩一再催促並鼓動她,應該儘早出嫁。王潤葉感到萬般無耐,每天像個「苟且偷生」之人,在父親面前垂頭喪氣、毫無尊嚴的生活,除了紡織廠,除了遇見喻宥凡,她枯燥的生活好像她那雙粗糙的雙手,有時候簡直使她羞於面對。王潤葉悄悄靠在車間一台機器旁,耳畔是尖銳鼓譟的機器聲,懷裡抱著從印染車間下線的栗紅色染布。日子恍然如流水,掐指一算,在香墅嶺的紡織廠她已工作一年了。

    王潤葉懷抱栗紅色染布,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儲藏室。只見王潤葉小步盈盈,一眼望去,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直有三分淑女氣質,七分巾幗風範。儲藏室建在工廠旁一個廢棄已久灌水車前,周遭一片狼藉。王潤葉踩在石墀下冒出的稀疏軟草上,剛要走進儲藏室,被人從身後拽了一把。王潤葉駭了一大跳,撇臉一望,韞歡堆著一副肉嘟嘟的胖臉,向她呲牙咧嘴地大笑。「原來是你這個呆瓜?笑什麼,哼!」王潤葉不好氣地瞪了一眼,一扭身想要擺脫韞歡的糾纏。韞歡笑道:「別走,你別走呀。好姐姐,聽我說兩句知心話。」王潤葉停下來,兩眼瞅著,尖厲地問道:「你想和我說什麼?」韞歡一笑,愜意地、故弄玄虛地解釋說:「你別急,我有東西給你。」說著,一隻手掏進褲兜摸出兩個黃澄澄的橘子。王潤葉望見,帶著一絲揶揄的口吻問:「兩個橘子,怎麼你是要送給我嗎?」韞歡將兩個鮮嫩的橘子遞給她,嘿嘿笑著,朝四下睨了幾眼後,軟語溫存地說:「好姐姐你說對了,這是韞歡特意敬奉給你的,如今市面上還不曾見著橘子哩。」王潤葉又瞪了一眼,訕訕地回道:「橘子有什麼好吃,又酸又瑟,我從小就不喜吃。」韞歡詫一聽來,悵悵失落。正說著,兩個鬍子拉碴的老工人走來,望見韞歡,斥嚷開了:「你這呆瓜,不待在工作崗位上,竟溜跑出來了?」韞歡一怔,背手將橘子藏於身後,唯唯諾諾地笑道:「師傅,我出來解個小急,沒幹別的事。」老師傅望見他在背後掩掩藏藏,破口大罵:「為何在身後躲藏東西?快拿出來讓我看。」韞歡聽了,難為情地說:「沒啥,是……是兩個橘子嘛。」另一個老師傅依舊不依僥,非要看個究竟,走前兩步,啐著唾沫吼:「總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偷拿工廠的東西了吧?哼,還是拿出來讓我們看清楚好。」一看兩個師傅據理力爭,韞歡只能悻悻服軟,伸手乖乖遞出兩個橘子。王潤葉與師傅們說:「兩個橘子,他說非要送我,我沒要。」一個老師傅哼了一聲,背負雙手踱步走動,自怨自哀地嚷:「你這後生,不好好幹活,居然敢拿著橘子討人家姑娘歡心,真不像話。那你有沒有問過,人家姑娘要不是要呢?」韞歡朝師傅們望了眼,心情複雜地又望望王潤葉,回道:「師傅你也別急嘛,我還給你留了兩個呢,你看呀,」說著,一使勁,從另一面褲兜掏出兩個橘子。老師傅蔑視地看了一眼,帶著一抹滑腔試探地問:「莫不會是從誰家樹上偷摘來的?」韞歡一聽,急急擺手說:「師傅別怕,不是偷的,是我從家裡拿的。呶,師傅給你。」韞歡將橘子遞過去,老師傅便接住了。王潤葉望著韞歡,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老師傅,你看看徒弟真聽話,特意給你帶橘子哩。」另一個老師傅撇了撇嘴,道:「你別賣乖,他不給別人單給你了。」王潤葉噘嘴說:「我才不要他的東西。哼,誰吃他不乾淨的橘子。」看著王潤葉,韞歡忙不迭說:「別怕,別怕!橘子乾淨著哩,嘿嘿,我給你擦擦再吃。」一面說,拿著橘子在衣袖上揩。老師傅笑望著,對王潤葉說:「我看他對你真誠,你別嫌棄了。」韞歡一抬頭,把橘子遞給王潤葉,「給你橘子。」王潤葉看著橘子,笑道:「我想過了,我不能要橘子。」一個老師傅將手裡的橘子甸了甸,遞給身邊老師傅,「徒弟給的,你別嫌棄,吃呵。」另一個老師傅接住剝了桔皮,一瓣一瓣往嘴裡塞,不亦樂乎地贊道:「甜,真甜哩。」韞歡見王潤葉不肯拿他的橘子,只得縮回手。老師傅一看情形,樂吱吱地張口笑道:「潤葉姑娘,你真孤拗,你別不領後生的情意啊?」驀然,王潤葉臉頰一片緋紅,一直紅到兩腮後。王潤葉說:「幸有師傅來了,要不他非要折騰我呢。」老師傅嘆道:「年輕人之間總會推搡來推搡去,但也是含情罵俏,我沒看出呆瓜會看上潤葉姑娘。」佇步中間的韞歡往後退了幾步,靠著老師傅們立在一處。王潤葉站了半天,感到累了,笑道:「師傅稍等著說話,我送下布料就出來。」之後,逕自踅身抱著染布進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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