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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黎躺在急救室的病房間,渾渾噩噩微晰的意識里,他只是記得丹崖山路邊的女子:「夢鸝……夢鸝……夢鸝……」他高一聲低一聲地呼喚。
醫生護士們測試他的心跳,又是扎崩帶、又是止血、又是上呼吸機,一番最縝密的搶救之後,使上官黎的傷情暫時穩定了。主治醫生嘆著氣說:「真是個奇蹟啊。」取下口罩,他從急救室走出來,「病人的家屬是誰?」話未落,上官仁和梁婉容登、登、登跑上前。「我……是我們,大夫……怎,怎麼樣了?我兒子情況怎麼樣了?」主治醫生一望兩人眼眶溢滿淚花,感同身受地道:「不要著急,他的情況暫時穩定了,只是需要立即轉送省城大醫院繼續接受治療。並且他的胳膊嚴重受傷,不知道會不會……」梁婉容毛焦火辣,一聽忙問:「什麼會不會,大夫您快說?」主治醫生道:「只怕會不會截肢啊?」上官仁一聽,當即似五雷轟頂,差點跌倒,連喊帶吼地問:「截肢?您是在說笑話吧?」主治醫生嘆氣說:「你們應該知足了,他在野外山崖下躺了一夜,能保住性命已屬萬幸了。知足吧。」梁婉容道:「大夫,求你講清楚,我兒究竟會怎樣?您要知道,我天天拜菩薩、日日求神靈,難道全是空話、兒戲,全是愚弄人的嘛,神靈,神靈在哪?難道神靈是拿來揶揄世人,欺騙我的嘛?」主治醫生聽了,只搖搖頭,帶了一個護士離開,準備商榷上官黎轉院事宜。
此時在香墅嶺里,我同玉鳳依晰得知了上官黎橫生事故的真象。因為有蕭老太太在,所以我們未敢大聲張揚。當中最擔心的人莫過於我。我只覺得像有一股冬天的寒風吹襲著我,全身冷的已凝結。快到中午了,依然沒有看見上官仁和梁婉容返回山莊。我望望窗外,雨絲兒細細菲菲沿窗欞洇濕了玻璃,花園裡的花朵搖搖墜墜。我無法忍受這種痛苦煎熬的氛圍,悄悄問玉鳳:「黎哥不會出事吧?上官家怎麼毫無動靜?」玉鳳拾摞著碗盤,猛地一怔,停下活兒,回臉望我:「應該不會出事,淑茵不要胡思亂想了。」我回道:「我擔心----」玉鳳板著臉,思緒徘徊,鎮定地道:「擔心什麼嘛?吉人自有天相,你要相信自己。」我心生疑竇垂立原地。直到玉鳳忙完廚房一切,才兀自訕訕地又道:「也不知道是鎮裡的哪家醫院?真想去看一看哩。」玉鳳說完後,將我拉到一邊:「你看見了嗎,那蕭老太太一直坐在客廳,上官先生連她也沒敢告訴,你可千萬別讓她知道啦。」我望望坐在客廳凝睇微憩的蕭老太太,雖是急得直跺腳,但三緘其口。
一直到當天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上官仁打給我的。他告訴我上官黎出了事故,他和梁婉容還有張司機,正護送上官黎前往省城醫院,讓我照顧好老太太的生活。我放下電話,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廳椅子上。
這一日,是上官黎被送進杭州醫院的第二天。一個身穿白衣大褂、目光犀利的年輕男醫生佇立他的床頭,問道:「真是神靈保佑你,你醒了嗎?」躺在病床榻上的上官黎只覺渾身乏力,身體空蕩蕩的像一團飄浮在空中的雲彩。他聽見年輕醫生問話,使勁伸展雙腿,勉強地回道:「醫生,我……沒事了嗎?」醫生詼諧一笑,道:「是的!你真幸運,耶穌保佑你一切安好。」上官黎抿了抿干瑟的嘴唇,輕輕呻吟:「夢鸝……我記得,她像我的夢鸝……」醫生道:「好啦!你不要在喊夢鸝的名字啦,自從昨天進到醫院,你一直在喊夢鸝的名字,好吧,等你以後康復了,我希望知道夢鸝究竟是誰,好嗎?」上官黎目光溫柔地望了望他,允諾說:「好的醫生,我一定告訴你她是誰。」
醫生走出病房,一仰眸,上官黎的父母立在門口等候。上官仁急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問:「裘大夫,他怎麼樣了?」裘大夫時年四十歲,是省城重點醫院的主治醫生,一看兩位父母候立門口,微笑道:「還好,基層醫院搶救得當,請你們放心,他不但神志清楚,而且保住了右胳膊哩。」梁婉容頭髮凌亂,目光痴滯,一望白衣大褂的醫生,立即淚如雨下。裘大夫亦是愁腸百轉,又道:「沒事兒,沒事兒,現在可以進房探望。」
望著裘大夫離開的背影,上官仁感慨萬分。二十多年來,上官黎無數次闖禍,無數次使他度過夢靨般的日子。年復一年,現如今,僅管他長大成人,但依舊使他無法省心。他的心臟怦跳,他的喉嚨發哽,兩隻眼眸因徹夜連日奔勞,好像睏倦地睜不開了。然而,他堅挺著,為了上官黎,為了香墅嶺的繁榮與興旺,他以一個父親的自尊和固執堅挺著。依照裘大夫的要求,他們悄然走進了病房。
上官仁激動地撲將上前,抓住上官黎一隻顫抖的手:「你為什麼不能省省心?為什麼總讓我們牽腸掛肚?黎兒,黎兒。」上官黎躺在病床上,一隻右胳膊裹著厚厚的崩帶,像一條燒烤著的豬前肢。他看見父母,萬分愧疚,一時竟語無倫次:「爸……媽……夢鸝……爸……媽……」上官仁心頭一悸,問道:「你個沒出息的,還在想夢鸝呢?你的夢鸝早沒有了,你清楚嗎?」上官黎並不罷休,慢條斯理地念訴道:「夢鸝……夢鸝……我看見我的夢鸝了……」一旁低泣的梁婉容也驚呆了,她聽見上官黎在嚷著夢鸝的名字,問道:「兒子,再別胡說了,你的夢鸝早死了,你怎麼能看見她?聽話,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心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