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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玉鳳毫不推辭,隨我進了房間。玉鳳環了一眼,掩嘴嗤嗤笑道:「原來,你和葆君就住這兒?真是窮窩窩裡藏著一隻金鳳凰了。」玉鳳一連呵地說了兩遍。我請她坐在椅子上,接著,給她倒了一杯水。玉鳳喝了口水,一面眼光縹緲不定,一面繼續磕瓜子。突然,她的眼光定格在一塊栗紅色絹帕上。她一伸手,從桌上取了起來。細細一端祥,上面刺繡著叢叢芙蓉和對對鴛鴦。「喲,好纖繡的活計!早聽說你家姐妹繡活兒好,乍一看當真叫個絕,你看荷花,看鴛鴦,像真箇似的。這是你們姐妹誰繡的?」玉鳳說。我一聽臉龐登時紅了。我緊忙一拽,從玉鳳手裡搶了過來。玉鳳笑問:「怎麼還怕人看嗎?」我回道:「不是不讓鳳姐看,只是我的繡計粗糙平平,遠不極妹妹的精深,我怕鳳姐笑話我哩。」玉鳳一聽,恍然大悟,不再追問。我走進小窗,拉拉帘子。返身坐在床沿,又道:「姐姐若是喜歡針繡的活計,不如我讓妹妹葆君給姐姐也刺個花亭牡丹的,算我討姐姐的歡心了。」玉鳳抿了抿嘴唇,嘻笑道:「那可要給你們姐妹添事情了。若說針織繡活,我打小就喜歡哩,也會繞幾下針線,但是沒有你們姐妹的細斟。行吧,倘若哪天想起來,一定叫你們姐妹給繡上一件。」正說著,一回眸,看清楚我臉色晦暗,情緒低落,笑道:「淑茵妹妹身體可好,為何臉色僵沉?難不成有什麼心事?不防給姐姐說說。」玉鳳一提起,立時將我深藏在心間的郁滯拋了出來。只是我難敢泄露半點心機,淒淒切切,所有苦瑟只得硬生生壓在心裡。玉鳳詢問了兩遍,不見我說話,只道:「看妹妹究竟有何心事,愁眉不展,別老藏著掖著,哪一天想病了,氣病了,還不是糟蹋自己。」我怯懦地說:「我明白呵,姐姐不必為我擔心。」
我們兩人正說話呢,傳來沓沓地腳步聲,葆君穿著一身精細碎花緞襖衣裙,漪挑盈盈,胸前搭著一條粗長的馬尾辮,抱著一個漆黑描金匣盒推門而入。玉鳳一看葆君進來,馬上站起身,笑道:「怎麼葆君妹妹回來了?」葆君一抬頭,玉鳳正問她話,敬應道:「原是鳳姐姐來了,真是稀客。鳳姐姐今個兒怎轉到此處了?」她一面說,放下匣盒,從裡面取出一些紅白綠藍的繡線,遞給我。玉鳳說:「是呵,今天上官家人外出,家裡寂落無人,閒轉至此。」我問:「繡線都買齊全了?」葆君不及思索地道:「買齊全了,你就撿著用。」玉鳳笑問:「給你買金線做什麼?」我回道:「前天遇上王潤葉,好歹怏求我給她刺一個絹帕哩。」玉鳳一愣,想了半想問:「那個常和喻宥凡一起的?」葆君搶著話說:「嗯,嗯!就是她。」玉鳳點一下頭,腦海倏然一轉,笑道:「喻宥凡原先不是同淑茵妹妹好著嗎,現如今怎與她走在一起啦?」此話一落,我和葆君兩姐妹啼笑皆非,剎那無語。
過了半晌,我幽幽怨怨地道:「王姑娘人緣好,心底善良,家境和睦,性格溫順。家中老父一心專侍蠍子呢。」玉鳳聽了驟時大悟:「敢情說喻宥凡喜富厭貧嗎?」葆君補充說:「那就看鳳姐怎麼想了,原來是和姐姐好,後來就……」坐在床沿的我瞬時起身,為喻宥凡辯解道:「倒不像葆君所說,喻宥凡有自己的想法,況且是我不依從他,這不能全怪喻宥凡。」玉鳳抬眼望望我們姐妹,一時之間也糊塗了。
也就是我「忍辱偷生」被上官家人斥責的第二天。我在一次給蕭老太太房間送焚香之機,看見了一臉木然的上官黎。那天,早上一忙完活,我就收到了一個隨蕭老太太一起來的丫頭的「吩咐」。當時,那丫頭見我閒落,嗲聲嗲聲地對我說:「淑茵,我家蕭老太太喜歡早上在房間焚香,特別是印度紫香,可是毓秀樓上下都沒有,蕭老太太等不及了,你快到鎮上買回來。」我聽了忙點頭哈腰地應允下來。
差不多一個時辰後,我從芙蓉鎮上買到了印度紫香,火急火燎經過客廳的時候,猛然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上官黎。當時,上官黎呆呆坐著一聲不吭。送下了焚香,從蕭老太太房間出來的時候,上官黎正要進門。我們儼然撞了一個照面。我羞愧極了,氣餒極了,本來我希望上官黎能對我笑一笑,不料我卻沒有看見他的笑。甚至沒有說一句話。於是在蕭老太太的房間門口,我們匆匆擦肩而過。
這對於好強而倔拗的我來說,無疑是一種打擊。那一天,在我的眼前,浮現的始終是上官黎那冷漠的眼神、惶難的眼神、更或說是無辜的眼神。這樣,我開始在心裡一次次反詰自己:「難道這一切真是個錯?難道黎哥已背信棄義?天哪,我淑茵該怎麼辦?誰為我負責。他的海誓山盟,他的月下求禱,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個謊言?他的一切皆是虛情假義?」那一刻,我發瘋了。發瘋了。我真的發瘋了。我發瘋地咬著嘴唇,變得喋喋不休。當天夜裡,我從噩夢裡驚厥而醒。怕打撓妹妹,我一個人扶枕輕聲啜泣。
第三天早上,當我嚶嚶哭泣著從夢裡醒來,發現妹妹給我帶回了一份早點。我起床後,隨意洗漱完,拖著疲憊的、沉重的步伐走進晚夏一綹溫煦晨光中……
一日,在芙蓉鎮伏牛街上,五個醉眼惺松的年輕男子,渾身散發酒氣,邋裡邋遢,踉蹌地慢慢走著。忽然,一個男子停在一座肅穆的耶穌教堂前,躊躇半晌,道:「呸!誰信這種鬼地方,晦氣,晦氣,偏又讓我看見。」他一跺腳,不好氣地瞪了一眼。隨之,只聽另一人喪氣地應道:「這年頭,有錢難買今朝醉,誰想我看著一個巫婆子臉,整日價嘮嘮叨叨,煩得我快變成神經病了。」兩人哀聲嘆氣,道不盡愁腸苦短。那帶頭的人,一仰頭,咕嚕咕嚕,猛喝兩口烈酒,臉發潮,眼發漲,悻悻地說:「我家有本難念的經,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難不成老天爺非要將我和淑茵生生拆散。」頭一歪,張大雙眼,對旁人呟喝一聲:「誰能給我出個主意。難道非要她們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把我寂寞的留在世界上嗎?」一語未了,其中一人揚眉輕挑地道:「黎哥莫要棄餒,有哥們在,你何必為家事愁眉不展?」另一人說:「我和房胤池都會幫你,生活里的糗事不提的好。走!走!走!讓咱們一醉方休。」上官黎帶著質疑,問道:「胤池,你看金寅釧說的有道理嗎?一醉方休嗎?不!我才不要一醉方休哩。」房胤池問:「那你要怎樣?」上官黎望著,一咬牙,堅定地道:「走吧,咱哥們最爽之事,便是飆車。」金寅釧聽了,眼珠骨碌一轉,忙擺手:「飆車?上官黎,咱們喝了酒,怎麼敢飆車?」上官黎注視著金寅釧說:「怎麼你怕了嗎?真是膽小鬼。」金寅釧道:「膽小鬼?哼,不要罵我膽小鬼!誰怕誰是孬種。」房胤池斜了金寅釧一眼,對上官黎說:「既然他都不怕,那咱們飆車。」當中三人一拍即合,砸碎酒瓶,各自騎上一輛摩托車,在丹崖山下一個坡勢陡峭的柏油路岔口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