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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黎愁眉苦臉地扭過頭,低聲問:「淑茵,你說怎麼辦嘛?」我稍一猶豫,望了望眾人,心裡嗒然若失。在我的心裡,我是多麼希望香墅嶺給自己一個名份。究竟,我和上官黎的愛情是真摯的、是純潔的。就在那天,當我委身於上官黎,我已堅定了決心,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何種變故,也要伴隨上官黎。但現在,我分辨清楚了上官家的態度。梁婉容的話,把我的一切希望,一切驕傲全部湮沒了。甚至,我的自尊,我的底線,瞬間崩陷。在這一刻,我的心在狂亂顫動,我的人在激烈的自我鬥爭,一種深深的羞愧感將我埋藏在梁婉容那尖酸刻薄和自私的話語裡。上官黎再次軟語溫存地問:「淑茵你說話嘛?」我看了一眼板著臉的梁婉容,心中好一陣悽惶:「這個孩子,是我和黎兒的。夫人,」「你,想要怎麼樣?」梁婉容插話說。上官黎一聽,緊忙開脫:「媽,不要嚇著淑茵了。一切責任在於我。您不用問她,淑茵早告訴我了,她說……說……」梁婉容問:「說什麼?哼,看你們幹的好事。說什麼也不成,這個孩子堅決不能降生香墅嶺,你好好勸導一下她。你們這麼年輕,根本不懂人情世故,生活伎倆,怎麼可以生下孩子?太荒唐,太荒唐!我絕不同意。」

    上官黎拉長了語調,走上前攬住梁婉容的脖子:「媽,你聽我說。」半晌,上官黎凝重的一字一頓道:「淑茵是個好姑娘,這個你們都看見了,她人好、美麗、善良,我喜歡她。現在,她懷了我的孩子,應該是上官家最高興的事,可你們竟要拆散和阻止我們。雖然淑茵出生貧微,是個農村姑娘,她卻知書達理,一定能融入我們上官家。」上官黎輕嘆了一聲,繼續說:「我和淑茵已經有了感情,任何事情也不能拆散我們。媽,你總不成要棒打鴛鴦吧?」

    一看梁婉容滿臉怫鬱,不苟聲色,上官黎心生漣漪。他沒有想到,母親竟在這一夜興師動眾地向他們問罪。事實上,他早料想到了。只是母親梁婉容「奸佞」的態度,還是使他無比膽寒。他怔忡了,他遲疑了,心裡打起了退堂鼓。怎麼辦?他早已向我保證過,一定讓我滿足願望,那就是生下孩子。誰料,所有事情並非他一廂情願,母親發怒了,父親漠然了,最後他在北京的奶奶也被請來。以他母親的話說,這一大家子,非要弄個天翻地覆嗎?對了,不是有奶奶嗎,也許她能理解自己。上官黎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在了奶奶身上。「奶奶!」上官黎咕嘟地嚷了一聲,走上前,輕緩地蹲下身體,抬起透明含淚的雙眼,眼巴巴地望著。這個被上官黎喚作奶奶的,正是上官仁的母親,時年已近八十歲。從小,她最疼溺上官黎了,簡直視他為掌上明珠。一年多來,她從梁婉容嘴裡得知上官黎的景況,憂慮之餘,不顧年邁,從遙遠的北京趕來看望他們。蕭老太太摸了摸上官黎的頭,茫然無措。上官黎拉住奶奶的手搖動著問:「奶奶,奶奶,你快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蕭老太太究竟是老了。一臉皺巴巴的皮膚,一對黯沉的眸子,眼皮鬆松耷拉。現在,看著上官黎,心一軟,不由得胡言胡語,嘈嘈地說:「我的好孫子。奶奶只聽你的便罷,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上官黎一激動,抱著奶奶又親又昵。一旁的梁婉容厲聲道:「媽,不要袒護他。」上官黎聽了,立時啞巴了。梁婉容一臉肅穆,神情莊重。僅管她知道上官黎是愛我的,然而,她更明白,上官黎是香墅嶺的長子,未來宏大基業的繼承者。像他這麼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一定要對終身大事慎之又慎。梁婉容道:「黎兒,山莊有那麼多閒雜人,哪個不往我們身上揍,哪個不想看我們的笑話。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和淑茵眉來眼去一年多,早有人私下非議呢。那麼多女工,哪個不會瞧自己。淑茵和他們一樣,出身低微,甭說盼望你們好了,不給你們潑冷水、拆後台就謝祖宗了。想當初我嫁給你父親,那是經過上官家族老少爺們橫挑鼻子豎挑眼,一關一關像篩穀子一樣選出來的。上官家族那麼大的威望,自然懂得門當戶對,淑茵不懂便罷,你也不能稀里糊塗吧?」

    蕭老太太望了望梁婉容,這個當年名滿京城的「賽金花」,確實出盡了風頭。嫁給上官家族後,幫助上官仁打點內務處理錢財也是行家裡手。而淑茵呢,一個黃毛丫頭,文文靜靜,哪有一點跋扈潑辣?起碼要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她捻著一串碧玉璽佛珠,輕嘆道:「自古道門風不順家早敗。上官家族家大勢大,印染業在京城獨占鰲頭。將來能取一個好孫媳婦,興許能助一臂之力,若是取上喪門星,可就會倒八輩子邪霉。」「奶奶,你在說啥呢?」上官黎一聽奶奶口氣帶茬,趕忙揉著她的腿,「誰是喪門星?淑茵可不是。她會照顧人,樣樣事做的井井有條。不信你問我爸。」上官仁吐出一口煙,在菸灰缸沿彈了彈菸灰,難為情地道:「我們不談上官家族。既使皇上也要取媳婦。關鍵你們太唐突了,還沒結婚就懷上孩子,這,這實在有失體統。」梁婉容冷笑道:「體統?他哪有一點體統,早都告誡他了,山莊人多嘴雜,少不了風言風語,讓他注意。現在好了,吊著肚子才談婚論嫁,真是丟死人啦。」蕭老太太撫摸著上官黎的頭,心想:上官黎是上官家族的長子,擁有數億資產的繼承權,哪一塊出了差錯也不行。現如今同下人勾搭上,還弄出大肚子,著實會讓人戳脊梁骨。我不遠千里從北京來,絕不能白來。淑茵究竟哪一點好,能把我孫兒迷惑住,我倒要看個清楚。上官黎想:奶奶究竟從小到大疼愛自己。能從北京來,說明他重視我的婚姻大事。縱然父母不同意,奶奶也會同意。不行,一定要想盡辦法博得奶奶的首懇。上官黎搓揉著蕭老太太的雙腿,裝出一副悵惘的神情,問:「孫兒只聽奶奶一句話,究竟要不要淑茵?」蕭老太太一聽遂愕然不已。她最怕上官黎直截了當和單刀直入,簡直使她騎虎難下。為不使他將來走錯路,慎重起見她認為有必要斟酌一二。蕭老太太道:「孫兒,聽奶奶的,事情再緩一緩,筮短龜長,不如從長!」上官黎抬高嗓音道:「奶奶,還要從長計較嘛?她腹中孩子不等人啊,總不能生下孩子再結婚吧?」坐在旁的梁婉容挪挪身子,氣憤道:「結婚,你只知道結婚了。八字沒一撇,你休想結婚。奶奶的意思你聽見了,再緩一緩。」上官黎聽到「緩一緩」三個字,當即偃旗息鼓了。上官黎直起了身,咬著嘴唇,目光充滿愧疚和自責地瞥望我。我雙手絞叩在一起,一聲不吭靜靜地聆聽他們談話,臉上、額頭已汗涔涔的。上官仁睨我一眼,見我百般委屈,道:「淑茵啊,婚姻不是兒戲,你不遠千里從承德來此,吃了許多苦,流了許多汗。你喜歡上官黎我們知道,只是世態炎涼,人言可謂。現如今吊著大肚子,肯定有人揣測你呢。我們是長輩,會為你的出路謀劃,這一點請你放心。」我輕輕抬頭望見上官仁溫昵地望我,回道:「上官先生,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從進到上官家的那一天起,我從未考慮會有今天。我的動機是單純的,我只想做好家政本職工作。黎哥愛我,我也愛黎哥,如果我們不能走到一起,我……我……」我吱吱嗚嗚的眼含清淚。上官仁仔細一望,見我眸中帶淚,忙道:「你不要哭!這是終身大事,馬虎不得。」上官黎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我。我接住便揩了揩眼淚。梁婉容突然站起身,駁斥我,謔笑地說:「你,你想怎麼樣?難不成要尋死尋活?淑茵,你怎麼聽不懂話,婚姻大事,不能想當然。如今黎兒奶奶也親自來了,你怕弄不出大事嘛。」「媽,」上官黎拉長音調說,「你不能強詞奪理!你為什麼不能成全我們?」蕭老太太見我們劍拔弩張,大聲咳嗽一聲,也站起身:「婉容,你不要太橫霸,那丫頭有身孕,究竟是黎兒的親骨肉,母憑子貴,你說話要客氣才對。」梁婉容聽後更不高興了,臉色一沉,恨恨道:「要我客氣?媽,他們的問題事關上官家族的聲譽與威望。黎兒不孝,做出有悖常理之事,你就該好好教訓他一通。」我呆若木雞似地站著,腳底酸漲發麻,聽著他們哼聲頓氣,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落。上官黎望我一眼,心裡難過,溫存道:「別哭!不是正在解決問題呢嗎。來,你坐這兒,別老站著。」上官黎拉我過去按坐竹藤椅上,然後拿餐巾紙揩我的雙眸。上官仁見我哭泣,責怪梁婉容:「看你說話怎麼那麼重?淑茵究竟和咱家相處三年了。沒有苦勞也有功勞,行了,你再別說話。」蕭老太太將鳳殤藜木杖往地上重重一跺,抱怨起上官仁和梁婉容:「別說我不過問此事,近兩年的時間,山莊發生的事不嫌多嗎?黎兒我先不說,牽扯出的那個,那個叫夢鸝的姑娘我也甭提,現在好了,把好端端的黃花閨女弄大肚子,讓外人看起笑話。做為父母的,你們是否盡到了責任?你們疏於管教,導致事情無法收場,簡直要丟盡祖宗的臉。」上官仁一看蕭老太太氣得渾身哆嗦,說:「媽,您別生氣,誰家沒個妯長娌短?何況黎兒不是三歲孩子,他會處理好自己的事。」蕭老太太語氣稍一緩和,再道:「我的宗旨是別弄出大事,誰給我上官家族臉上抹灰貼黑,絕不能饒恕。」梁婉容回過臉,看見獅子狗撕扯沙發上的綢緞金絲織錦,吼了一嗓子:「畜生走開,真讓人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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