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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靜靜聆聽他眉飛色舞般的解析,竟也覺得是一種文化享受,是一種情操陶冶。上官黎凝起眉毛,眉宇間漸漸透出一絲陰鬱。他寬寬的額門,兩邊鬢下,有厚厚一層鬢毛。看上去倒使他更有男兒的雄悍氣魄,也給他帥氣的容顏增添了一絲趣味。
我想起了賈夢鸝,一個可憐的女人,在上官黎生命的間隙里瞬忽而逝。我說:「那麼,請你講一講,夢鸝與玉之緣。」上官黎鼻翼輕觸,正耐心的用紙巾揩磨玉彌器。聽見我問話,上官黎稍作一停頓,嘆道:「美人贈我貂襜褕,何以報之明月珠。玉,諧音為遇。其實,玉是佳人之物,玉是美人之器。從前,我聽說遇一好玉,可以增壽。遇一好玉,會有好事。我是因一塊玉,才結識的夢鸝。」我綰了一綰青絲,目光緊緊注視著上官黎手裡的玉彌器。上官黎頓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那年,我從澳洲返回杭州。在返回之前,我從緬甸訂購了一批翡翠賭石。你應該知道,緬甸之玉,享譽世界。那一天,《集玉堂》替舊換新。正當我將一價值連城的賭石從保險箱拿出之時,店員告訴我,一個女孩想買一塊護身玉,以求平安。我帶著賭石,走入玉店,那女孩恰與朋友議論護身玉的成色。我說:告訴你們一個簡單辦法。玉之鑑定,坊間有一口訣,色、透、勻、形、敲和照。按此法,你會一目了然。女孩問:何為色?我回道:嬌綠為色。女孩問:何為透?我回道:透是指透明度。透明之玉,稱為『玻璃種』;半透明之玉,稱為『冰種』或『觀音種』;不透明之玉,稱為『芙蓉種』或『芋頭種』。女孩問:何為勻?我回道:均勻的顏色對比是一種玉的價值。女孩問:何為形?我回道:玉的外觀形態,與大小和厚薄有關。女孩問:何為敲?我回道:好玉敲來清脆。瑕疵之玉敲來,因裂隙或殘缺會有空洞感,虛透感強。女孩問:何為照?我回道:拿玉照光,瑕疵玉將一覽無餘。亮光處,玉的顏色和玉的完美度都會一清二楚。女孩見我對答如流,當即買了玉。於是,這便是我於夢鸝的第一次邂逅。」我聽來,深覺動容。好奇之餘,我問:「你的《集玉堂》里,有什麼珍貴之玉?」上官黎想了想,笑道:「自然有。有一隻翠玉翎管,有一塊翡翠賭石,乃玉中之王。」我如聽佛語靡音般聽著上官黎的解說,一時之間,欲加興味高漲了。
上官黎坐在我身旁,拈起了一支煙,若斷若續地吸了幾口。
我沉思良久,不願抬頭,不願說話,靜靜的內心像荒蕪的曠野,是悄無聲息的、是蒼涼清寂的、也是一片坦蕩的。上官黎說:「我們出去走一走。」一伸手,將我拉了起來。我清瑟地苦笑一聲,點頭應了。我們走在夢蕉園裡,柔軟的風輕輕吹動我紅嫩的臉畔,眸角,總覺得微微濕潤了。走在一條用湖畔圓潤的小石子鋪墊的路徑上,有一簇一簇魚腥草密生在側。上官黎問:「瞧,腳下有草。」我笑道:「你可知是何草?」上官黎蹲了下來,用手撥弄草莖,回道:「是蜘蛛草嗎?」我笑道:「不!」上官黎又看了看,露出一副無耐的樣子。恰在此時,幾個小青工自竹茅樓里走出。他們提著盆罐,拿著漁具,織網,正要往外走。我問:「雨才停歇,你們匆匆去哪兒?」一個青工笑道:「雨後捕魚,再來一餐野外燒烤。你想一想,這樣的滋味如何?」我回道:「如此說,你們是去野餐嘍。那麼,」我望見一個青工手上的布袋裡,裝著滿滿的魚腥草。青工見我望著魚腥草,說:「這是魚腥草。」我說:「我知道。你們看,這腳下長滿了草。」幾個青工紛紛望向腳下,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個青工說:「你說對了。這魚腥草正是來自香墅嶺。藕香榭西北角,假山沿側,全是魚腥草。」上官黎問:「那麼快告訴我,你們帶它有何用處?」青工笑道:「野外用餐,自然是清燉魚添加的。」我笑望著上官黎,說:「魚腥草是清燉魚的上好佐料。可除腥,可加味。人吃了可以除去體內燥濕,對身體大有裨益。」上官黎知道了,問:「鳳姐每回在魚湯里所放之物,總不成就是魚腥草嗎?」我笑道:「你總算明白了。鳳姐總所之物,的確是魚腥草。」
幾個青工呵哈雜笑地走出香墅嶺。
我一回眸,玉鳳站在牡丹亭下。玉鳳見我向她望,笑著走來。玉鳳道:「昨個瑞賀囑咐我給買兩斤炒瓜子,早上來找人,工友說瑞賀已經買了。你瞧,這兩斤瓜子總不成讓我吃了。」說時,拎起一袋炒瓜子給我看。我還未回話,上官黎說:「這怕什麼,無非兩袋瓜子。我來解決。」一伸手,從玉鳳手裡接住了。玉鳳說:「瑞賀喜吃咸瓜子。咸瓜子易上火,又易渴。」我說:「既然黎哥想吃,鳳姐,你就當給黎哥買的。」這邊正說話呢,一聲轎車的喇叭聲傳來。上官仁駕駛一輛名貴的保時捷,緩緩地停靠在一株大榕樹下。下了車,上官仁望見了我們。上官黎問:「爸爸,哪來的保時捷,看起來是全新的。」上官仁踩在明亮光潔的方磚上,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微笑,他一身白色休閒裝,看起來趾高氣揚,頗有點像油光粉面、飄逸灑脫的香港人,而不是一個樸實的江南芙蓉鎮人。上官仁沒有回話,從手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張紙,交給上官黎,笑道:「這輛車已由我的朋友從南京開來,正宗的洋貨,低關稅,低能耗,德國產,引擎採用中置後驅設計。」上官仁觀望車,是一款雙門座敞篷跑車,銀灰主調,像是一枚核桃殼的顏色。上官黎再低頭望手上的紙片,被五個九深深的吸引了,問道:「爸爸,這是保時捷的車牌嗎?」上官仁笑道:「不錯!兩年前,車管所里一位朋友給我預定好的。現在可以派上用途了。」上官仁回眸望我,見我神色微微緊張,一雙美目間既是柔情,又是羨慕之色,嘴角還略略的上翹,有一點不服輸的意味。上官仁笑道:「淑茵啊,怎麼看上去有些緊張,或是有些不屑,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我一聽來,眸光立即平軟下來,微眯眼角,擺出十分恭服的樣子。我笑道:「先生,黎哥帶我賞園,鳳姐正拿著瓜子躊躇呢。」上官仁道:「因何為一袋瓜子躊躇?看來,你們還是有閒情逸趣的。」鳳姐道:「先生,瓜子給黎哥了。哦,先生,夫人說晚上她的閨蜜來,想請你賞賜一副字。」上官仁聽了,沉吟一會兒,笑道:「字好說嘛。我一會兒進書齋寫了便是。晚上,讓她去書齋拿。」上官仁望了眼上官黎,眉間清朗之氣,使得他看上去十分健康。又笑道:「黎兒,明天你開車把車牌辦好。」上官黎回道:「爸,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