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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們走入黑幽幽的老巷深處,猛然,花圃里傳來像溪水裡的娃娃魚發出的哭泣聲。王瑞賀一怔,忙說:「快聽,誰在哭泣呢?」眾目四下一尋,見一個男子屈膝坐著,像個幽靈,掩面哀號。

    喻宥凡怯懦地近到他身邊,問道:「朋友,何事在此處哭泣?」那人一抬臉,我們便看清楚。原來,是先前大鬧舞廳的男子。王潤葉驚叫道:「怎麼是他?」男子站了起來,朦朧的月光中只見鼻青臉腫,頭髮凌散,目光愁滯,衣衫被撕開一條口子,赤腳顫瑟:「他們把我趕出來了,還把我打了。」王瑞賀聽了疑惑地問:「你和他家究竟什麼關係?怎麼會打你?」那男子嗚咽不止,語無倫次地說:「我和嬡嬡是男女朋友。我愛她!我們已有一年的關係。但是,她家閒貧愛富,說我修緣八輩子,也配不上嬡嬡,就堅決反對我們。」他危顫顫的語氣抖得如冬天落水的狗,尋不著半處溫暖。我心想:嬡嬡是名門閨秀,怎麼會委身嫁給你這樣一個人,實是情理之中。

    喻宥凡笑道:「你怎麼能大鬧歌舞晚會?你擺明欠揍。你應遠離是非之地。」那男子一瘸一拐,赤腳在原地移步,嘴角觸動,眼淚汪汪,固執地說:「不!我一定要找回嬡嬡,不論如何,我要得到她。」我們驚嗔至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隻眼望他目光中充滿仇恨和痛楚。王瑞賀勸阻說:「世界這麼大,豈有不容你之理?」男子怔忡地長吁一聲,兩隻眸子闔上又睜開,愈加失聲號啕:「嬡嬡,你為何不懂我心,非要絕情呢。我死也不會同意分手。」說完,一弓身撞向巷道里的青牆。大家驚嗔不已,只聽喻宥凡「噯呀」一聲,「你要尋死嗎?」「撲哧」一下,再看男子,居然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嗚嗚……」男子萬箭攢心,心中失去所有希望,身上的衣裳被泥垢染得髒兮兮的,像一塊撇棄掉的爛抹布。男子睜大雙眸,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面不停地捶頭。

    王瑞賀吼叫道:「你個饢糟的蠢材,根本不屬同一類人。」我和王潤葉慌亂中手足無措:「他想撞牆尋短箭嗎?」喻宥凡扯住他的衣襟,惱恨地說:「男兒若死要正大光明,怎能苟且齷蹉。」王潤葉怏求說:「不要打他,他夠可憐的。」

    話未落呢,月光下,他已起身朝深巷出口走,一條狹長的黑色背影拖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淑茵許願嫁豪門

    一個充滿祥和的仲夏之夜,螢火蟲簌簌飛舞。細蟬在柳枝間聲聲鼓譟,一聲長過一聲。上官黎踅步走上橋,望見一條淙淙小河從橋下悠然流淌。一隻老貓顛躓腳步,從他的身邊一噌而過。他痴樂一笑,目光漪動,緊隨老貓的身後,看見它躍上牡丹架,爬上房檐,飛快地消失了。他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心境明朗,低聲哼唱一曲江南小調。香墅嶺沉浸在花香之中,他揩了揩眼眸,望見我穿著白色纏枝菊花單紗衣,立在一堆雪球般的鬱金香花叢里。他陡然一驚,臉孔上不經意地露出一抹驚詫和喜悅。

    我們心有靈犀地注視彼此,那樣深沉,那樣執著,也那樣熱烈。他似乎終於無法壓制蘊存心裡的眷戀之情。他伸開兩隻大膀,將我緊緊攬進他的懷裡。我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愛。這種愛是他從靈魂深處附於我的。當我們的嘴唇碰觸在一起的時候,我直覺得眸中有淚水慢慢滑動。我的手忍不住顫動,輕而有節奏地撫摸著上官黎的頭。我想再用力一些,一直將我內心乾涸的欲望全部釋放。

    上官黎幸福地輕抱著我,一股熱流漸漸瀰漫:「淑茵,想過嫁給我嗎?要不然許個願吧,嫁給我好嗎?」他生平以來頭一遭說出這樣振奮人心的話。既便我知道,此時上官黎病未痊癒。轟然之中,我覺得自己的小宇宙沸騰的快要爆炸了。我凝神靜視著眼前的上官黎。他陽光帥氣,風流倜儻,帶著一絲使人著迷的儒雅氣息。這句話怎麼能對我說呢?我在心裡質疑、猶豫和徘徊。「不,親愛的黎哥,」我重重地推開了他,滿腹傷愁卻不知如何訴說,只望向他說:「你的病還沒好,我只當你在說一句瘋話!」

    上官黎臉龐上洋溢燦爛的微笑,道:「我沒有說瘋話,我是認真的。」他拉著我溫潤的縴手,一望我微微發皴的手背,心痛到無以復加。我一看他觀察我的手背,心裡一驚,急忙抽回了手,藏在了身後。上官黎又急又憐又痛,竟「噗」地一聲笑開了。我羞赧地咬咬牙,說:「你在笑話我。」上官黎看著我,怪懟地說:「誰在笑話你?你瞧,胡思亂想了吧。」我笑道:「你的病尚未完全康復,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上官黎笑道:「我知道的啦,不用你……提醒……我!」他說著話,只覺上唇抵著下顎,齒間撲簌簌不停地打顫。他的病確實沒有痊癒,總有一種魔力使他產生幻覺。他心中陡驚,拉上我一同前往他的房間。

    一陣陣晚風像河面上的漣漪吹進房間。一襲垂地海棠壓枝竹簾靜靜擋住窗欞。窗外的院子裡種有紫藤,它一直靜靜地生長,生氣蓬勃地生長著,纏繞著長廊的紫藤上已經掛滿了一串串銀鈴般的花朵,夜風襲人,淡雅的花香在夜色里瀰漫。我緊隨他進了房間,然後將窗戶打開。風愈加溫潤的從窗外吹入。床頭擱著一本書,原是《菜根譚》,我隨手翻開一頁,見只有八個字,為:智慧識魔,意志斬妖----勝私制欲之功,有曰:識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識得破,忍不過者。蓋識是一顆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斬魔的慧劍,兩不可少也。我笑道:「這是古人明智啟世之書。你也看此類書籍?」上官黎問:「何以看不得?」我回道:「你是高貴的子弟,天宇的寵兒。想必,不會因念兒女私情,使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吧?」上官黎問:「你的話讓我,讓我捉摸不透。縱然我貴為富家子弟,縱然我財富無數,但,人心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有一顆艷紅的良心。你瞧,這部書,我已看完最後一節了。」上官黎將書最後一頁翻了翻。我笑了笑,說:「腹有詩書氣自華。《菜根譚》上說:『山泉去凡心,書畫消俗氣。』從你的身上,我便覷出三分。」上官黎道:「哦,是嗎?我有詩人的氣質?你真會抬舉我。」上官黎找不見藥瓶,我就幫助他四處尋找。好不容易,我在他床榻的枕頭下面把藥瓶找到。「喏,藥在這兒----」我伸手將藥遞了過去,上官黎接在手裡,拿起一瓶純淨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將藥片咽進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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