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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步步相隨在他們身邊,只見我一身胭脂紅束腰小裙,頭上兩邊各卡著一個玳瑁梳子。耳朵上,各垂著一串桃心銀流蘇。象牙色的臂膀上戴著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淑茵,快喚回黎兒,咱們回山莊。」上官仁喊了我一聲。「先生我聽見了。」我跑向上官黎,拉住了他。
上官仁心裡驚悸的悲涼,像他身後簇起萬朵金花水柱的瀑泉,滲冷,深寒。他簡直不敢想像,以後上官黎的生活將會是何種情形。他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人,他的思維,他的舉止,他的一顰一笑,甚至他怪異的言詞譫語,都使人深深地為之一懼。他看著孩子一樣上官黎,一剎那,終於在心裡做出了一個萬不得已的決定。
我們返回了香墅嶺,生活悄然間變得寂靜。上官仁一個人靜坐靈檀齋,思量許久,飽蘸香毫,揮筆寫就幾個美女簪花般的字。桌上,擱著一個青瓷美人觚,裡面插著一束鬱金香,淡淡磬香,縈梁盤繞。不知何時,他擱下筆,一個人走出毓秀樓,採擷一朵紫薇花,輕拈於掌心間。
第三十五章 鮑局長奉旨調查
莫愁湖位於連垣數里翠屏山麓腳下,像一面鑲嵌水銀的古老銅鏡,映照著人們的種種悲歡離合。岸邊河床里,堆積著鵝卵石和大圓石頭,在陽光下又干又白,湖水清澈,蔚藍遼闊。偶爾,幾隻鷺鷥從一面蘆葦叢飛進另一面蘆葦叢里。湖中央,幾處岩礁上,棲落著一大群白色野歐。梁婉容喝的酩酊大醉懶懶坐在礁石上。她望著層層白雲,像浪花翻卷,迅即變幻成無數姿態萬千形狀。她一次次的反思自己,從小視為掌上明珠的上官黎,變成如今模樣,這是誰的錯,難道是自己的錯嗎?
旦見梁婉容:一襲紫色撒花烏絨滾闊旗袍。一頭鬈髮垂至雙肩上,肩上披著紅緞的四角海水雲圖肩巾。她從礁石上緩步走至欄杆邊,憑欄調息呼吸。湖水涌動在欄杆上,發出恬靜悠柔的聲響。一陣風拂來,她只覺渾身發冷。她用衣襟裹住身體,從欄杆邊走了下來,踩在細碎溫潤的沙粒上,緩慢地朝前面移步。在她身後,一向乖順的唐書瑋緊緊相隨,亦步亦趨。唐書瑋的胸脯像牆垛一樣厚實,走起路來鏗鏘有聲,他繾綣柔情地望向梁婉容,異常關切地問:「夫人,你有多少憂愁之事不防告訴我。」梁婉容呆了一下,站不定期腳步,回眸望望唐書瑋----一個自始至終對她畢恭畢敬的男人,竟懂得她變化的內心世界。
梁婉容道:「我的黎兒,是我的寶。書瑋----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唐書瑋挽住梁婉容的胳膊,兩人在一株伸展著闊葉的芭蕉樹下,靜靜而立。唐書瑋笑道:「夫人,我明白啊。」梁婉容期期艾艾地說:「我的兒子剛二十五歲,他不應該承受巨大的委屈和疼痛。」唐書瑋早已知道上官黎那樁事兒,只礙於情面又不便點破。現在,在湖岸邊,他覺得可以發表真知灼見。「夫人,」唐書瑋拉住梁婉容的衣角,好心勸慰地說:「目前情況對黎兒極為不利。我覺得他也不小了,應該讓他儘早成婚,我聽說----」梁婉容問:「你聽說了什麼?」唐書瑋一眯眼睛,笑呵呵地說:「我聽民間百姓說,那些驅鬼避邪的事兒,要用結婚的辦法能成,一旦結婚,將髒東西沖一衝,興許黎兒的病會徹底痊癒。」梁婉容一臉狐疑地望著唐書瑋:「沖喜?」兩人駐足芭蕉樹濃濃綠蔭里,任湖風輕吮他們的身體。唐書瑋彎叩手指,信誓旦旦地說:「我還聽說,請民間最有道行之人給他問一問鬼,請一請神,也許會有好處哩。」梁婉容激動的鼻子發囔:「有那麼靈驗嗎?」唐書瑋煞有介事地說:「當然靈驗了,最起碼是個方法,試一試總歸好事。」
聽完唐書瑋的話,梁婉容的眼眸濕潤了。她躊躇地點了點頭,心裡想:沖喜和道人全是為給上官黎治病而才取的手段。倘若真能起到療效,可就是上蒼庇佑了。只是,單單沖喜倒也不難辦,但道人驅魔不是沒請過,那老禪師的能耐未必有好效果。
梁婉容返回山莊將上官黎喚到一起。在上官黎的房間裡,梁婉容將心中的苦衷告訴了他:「黎兒,媽所做之事,完全是為你著想。民間有沖喜消災的傳說,聽說甚為靈驗哩。你已經二十五歲,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僅管媽知道你心裡憋屈難過,但是,人總要面對現實。一年來,你的遭遇和波折,深深刺痛了我們的心。我們不能為你做什麼。我們會盡我們所能,為你的人生,為你的錢途全盤謀劃。我們的意思是要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找個趁心如意的媳婦,早些成婚。也許這樣,你的病會更快、更好的康復。」上官黎坐在一張顛簸移動的竹椅上,身體隨之擺動、搖曳。上官黎靜靜聆聽,心裡蕩漾著一波輕漪之瀾。上官黎望著母親梁婉容,她的雙眸和眉宇間愈發蒼老。在上官黎的潛意識裡,明白結婚可能對他的重要性。可上官黎覺得對於婚姻,竟份外遙遠、份外恐怖、份外牽強。若說真有一場鍾愛的婚姻,能使他從徹底失敗的人生里掙扎出來,那他還有何顧忌?他走過荊棘、泥淖之路,他已被折磨得疲憊不堪。
上官黎板著手指,咬著嘴唇,他沒有朕重表態,因為在他心裡為另一個人愁瑣。那就是一直陪伴他度過最艱難、最痛苦日子的我。在他看來,我的美麗、我的袒城、我的固執、我的清純,已深深折服了他。也許是上蒼在冥冥之中暗示,他的心在向我靠近。「媽媽,我已覺離不開淑茵。」上官黎望著梁婉容,說了一句掩藏在心裡許久的話。梁婉容微笑的臉龐瞬時凝固,以為是上官黎弄錯了,遂錚錚地問:「你,你在胡說什麼?媽媽沒有聽清楚啊。」上官黎好像暴風雨中一株櫟樹,衝鋒以前的一個士兵,一狠心,拋出了內心真實的話:「我是說,我喜歡淑茵。」梁婉容望著上官黎,風流倜儻,劍眉朗目,乃香墅嶺萬貫家資的繼承人。他怎麼能說出這麼荒唐而不理智的話呢?梁婉容的心猛然一揪,「騰」地一聲站了起來:「你是在開玩笑!」不料,上官黎又一次受到了刺激,突然拼命搖頭,捶胸頓足。梁婉容嚇壞了,蹲下身來開導上官黎。「兒子,你怎麼了,怎麼了?是媽媽不好,傷害了你。媽媽會考慮,會考慮的。」梁婉容放聲大喊上官仁,又給上官黎找來一堆藥丸。上官黎吃過了藥,漸漸平靜。梁婉容為防止他病情復發,生生咽下了後面的話。上官仁聞聲而來,看見上官黎仰躺在床上,梁婉容輕握他的手。「出了什麼事?」他問道。梁婉容抽泣幾聲,揩淨眼眶裡的淚珠,然後,走出上官黎的房間。上官仁隨她走出來,兩人佇立門外的長廊上。「你知道黎兒對我說了什麼嗎?」梁婉容抹著眼淚,說:「他告訴我,他喜歡淑茵。這……這簡直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上官仁登時一驚,一臉錯愕地望著,悻悻地說:「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的病還沒有完全康復,最好不要提婚事。」「我知道啊!但是,」梁婉容吞吞吐吐地苦笑一聲,「我是為了他的病才這樣考慮的,也許結了婚,沖個喜事他會完全康復。」「這些事等過一陣再提。」上官仁痛苦不堪地抿了抿嘴唇,「我要回公司,北方一家製衣廠訂購我的貨,需要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