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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梁婉容微閉雙眸,滿腦子幻想著上官黎的未來。這是她不得不想,不得不思考的一個問題。因為她深切地明白,失意症是一個可怕的病症,簡直比一個瀕臨死亡的植物人還可怕。她遍訪名醫,也聽從親朋熟友的建議,想為上官黎做一次正規且隆重的歸魂儀式,以驅除任何一種折磨上官黎的魔力和詛咒。然而,這一個能做法式的歸魂大師從哪兒請到呢?現在,她坐在唐書瑋的車裡,在暗夜之下,隨著柏油路駛向芙蓉鎮度假村。也許泡一會兒溫泉,做一會兒按摩會舒服一些,至少,這樣可以放鬆她緊崩的神經。
度假村果然名不虛傳,迎賓小姐身穿玲瓏緊身紅色旗袍,像杜莎夫人臘像館的人模一樣佇立在門口迎接賓客。梁婉容在唐書瑋的指引下,進到度假村,進到一處溫泉浴里。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待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後宮佳麗三月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梁婉容仰身躺在流動著汩汩暖水的溫泉里,心裡默默唱著「長恨歌」,已經大半年的光景,上官黎依然不能完整地說一句話。愛有多麼深,恨有多麼真,難道生活里的磨礪是上蒼的旨意嗎?不,若說有神靈,那供奉著『萬年怡長』的宗祖排位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嗎?無論如何,我也要將上官黎的病醫治好。
溫潤的水在梁婉容周身緩慢而有節奏地涌動,她一身疲憊頃刻間消融怠盡。月光自天洞直瀉而下,落滿她的全身。玫瑰花瓣,香菊花瓣像浮萍一樣輕輕覆蓋在水流上面。她抬起兩隻粉滑嬌嫩的縴手,將一片片花瓣銜在香唇里。聽說,玫瑰花瓣能養顏駐容,還聽說,古時的西施美女用玫瑰花瓣做年糕。然而,一想到上官黎,她的心又碎了。不經意的,她淌下了淚珠,一直到她的兩隻眼眸變得泛紅。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折磨得神魂癲倒,哪像他父親,年輕時有無人能及的魅力。最可恨之人,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夢鸝,怎麼會突然離逝呢?簡直是個荒唐的笑話。
一個小時後,梁婉容從溫泉池中走了出來。她兩頰紅潤,目光粲弱,穿著有質感的比基尼。「就在溫泉池畔的椅子上小憩一陣吧。」她趿拉著鞋在心裡想。彼時,溫泉池外的一個賓客間,一個額頭髮亮、身穿休閒裝的男子嘴裡叼著菸斗,焦急萬分地踱小步。他不是別人,正是專送梁婉容的唐書瑋。時年,他四十多歲,相比梁婉容還要小兩歲。他與梁婉容有著鳳友鸞交般的關係。他在北京有一家製鞋廠。在芙蓉鎮,他同樣是個聲譽在外的名門望戶。孰然不知,連續幾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使他的鞋廠面臨倒閉危險。現在,他拋開了一切得失與榮辱的念頭,像一條任人呼喚的狗,無時無刻聽從梁婉容的指使。唐書瑋使勁吸了一口煙,在空中噴薄出一個煙圈。一個女侍員疾步走來:「先生,對不起!請不要在這裡吸菸。」「好吧!」唐書瑋知趣地將菸斗在菸灰缸邊沿敲了敲。女侍員問:「先生,您是在等人嗎?」唐書瑋微微一笑,道:「是啊,我的朋友在泡溫泉,還沒有出來。」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坐在溫泉池畔的梁婉容突然醒轉。她顯得驚慌失措,穿好衣裳,匆匆走出。唐書瑋一臉笑容地迎著:「婉容,你出來了嗎?」梁婉容笑道:「是啊,差點就睡著了。」兩人佇立賓客間,望望富麗豪華的四周,唐書瑋問:「時間還早,我們進茶座坐一會兒吧?」於是,梁婉容隨著唐書瑋,走進度假村的茶座間。一個男侍員看見他們,迎步走上前:「請問兩位需要點什麼?」唐書瑋一看,一個案台上擺置著琳琅滿目的美味果脯,也有各種名貴的甜酒。兩人坐定在一張桌旁,唐書瑋便親點了許多飲食。唐書瑋看著風韻猶存的梁婉容,兩隻望穿秋水般的雙眸含情脈脈,將他深深吸引。「累了嗎?」他問道。梁婉容揉了揉太陽穴:「我是有點兒心累。」唐書瑋站了起身:「來,我幫你。」靠在她的身後,唐書瑋用兩隻像鉗子般的大手柔軟而勻稱的在梁婉容的額上撫動。梁婉容微閉著眼,任由他在身後竭心盡力傾注熱情。唐書瑋問梁婉容:「怎麼樣,這會兒舒服些了嗎?」梁婉容感到從未有過的一种放松,這簡直使她忘記了憂傷、忘記了煩惱。她回過頭,嗓音沙啞,低聲說:「感覺不錯,謝謝你了書瑋。」
唐書瑋憨憨地傻笑,在梁婉容面前的一支高腳杯里,斟了半杯草莓色紅酒。他望著梁婉容:「喝點酒。」梁婉容睜開雙眸,溫柔一笑,然後打量面前男人。他,有著寬大的額頭,留著稀薄的鬢間,紅潤的像塗了胭脂般的唇。還有那高挺的鼻樑,配著一雙繾綣柔情的眸子。多麼俊朗的一張臉孔,一個多麼有品味的男人!梁婉容應允著,輕輕舉起了高腳杯,晃了一晃,放在唇邊,抿著杯沿,若無聲響地一飲而盡。接著,唐書瑋又給她倒了半杯。唐書瑋望著臉頰飛出一酡紅暈的梁婉容,饒有興趣地問:「怎麼樣,對這兒的環境滿意嗎?」梁婉容道:「嗯,寒冬下一片春光旖旎。」唐書瑋笑望著,又說:「這裡的消費可不便宜,夫人若真喜歡,從今往後,我常常帶你來此消費。」梁婉容心裡高興,輕聲「嗬」了一嗓。兩人趁興飲杯,不一會兒,一瓶法國紅酒已喝盡。梁婉容吃了一塊果脯,在嘴裡慢慢嚼動,滋味甘甜,以至於她不停地點頭。唐書瑋問:「夫人,還要喝一點酒嗎?」梁婉容笑道:「不,我只能到此了。」梁婉容撩過微鬈的頭髮,一支圓潤白皙的手膀撐著額頭。她聽著耳畔傳來悠柔纏綿的曲子,身心漸已沉醉。坐在一旁的唐書瑋興趣正濃,一個人獨自淺嘗低飲。他的目光落在梁婉容身上。而梁婉容望上去,兩撇細長的眉毛,微紅的唇,高翹的下巴,頭上戴一小朵Nerteragranadensis艷麗的橙珠花,依然像十年前那般美麗,依然像個夢中女神般使他陶醉。他的手在顫抖,他真想撫摸她的臉頰,但在將要接觸到她肌膚的一霎間,他慌張地收了回來。梁婉容突然問唐書瑋幾點了,唐書瑋一看腕上的表,顯示十點整,笑道:「十點了。」梁婉容一搖頭,從桌邊起身,對唐書瑋說:「我們回。」唐書瑋不解地問:「怎麼這樣著急呢?」梁婉容抿了抿嘴唇,喃喃地說:「我擔心上官責怨,近兩天要接回黎兒,如果回去晚了,恐怕他會生氣。」唐書瑋遂跟著站起身。唐書瑋從衣兜掏出錢匣,大步走近吧檯清結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