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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門廊外,突然傳來一陣大吵大鬧的聲音。春桃遂開門往外張望。病房外,佇立一個女孩,身穿一件杏色小衫巾,在同醫生糾纏打罵。我坐在上官黎的床頭,靜靜注視著他。上官黎面目清朗,俊逸白皙。兩道濃眉像黑碳描上去一樣,挺立有形。那微噘的嘴唇,輕闔在一起,加之高鼻樑,翹下巴,讓人覺得既性感也儒雅。上官嫦將他的衣裳拎在手上,瞧了瞧,問我:「我哥的衣裳需要洗一洗嗎?」我笑著回道:「上官妹妹,不用你勞心,衣裳乾淨的呢,再說我會給他洗。」
大家望著春桃給上官黎輸上液。春桃笑道:「你們要注意病人的情緒變化,不要讓他受刺激。」上官嫦問:「他為什麼不喜歡說話了哩?」春桃說:「這種病人大多有自閉症,厭世!」她和實習護士盈盈然走出了病房。上官嫦坐在病床邊,給上官黎削了一個蘋果:「哥哥,一會兒我要和哈男返回學校。你好好聽淑茵的話,配合大夫給你治療,以後我再來看你,好嗎?」她哽咽地對上官黎說。躺在病床上的上官黎似懂非懂地「嗬」了一聲,一直看著她心愛的妹妹上官嫦從他的視野里消失。
上官嫦走出了醫院,終於抑耐不住傷感如火山般爆發了。她痛哭地抽泣,嗚嗚咽咽。哈男道:「上官嫦,不要哭了,我們回學校。」上官嫦叱聲說:「你懂我嗎?這麼長時間,他一直在醫院。為了一個女孩,他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換作你,你能做到嗎?」一語激起哈男心中千層浪,上官嫦是他的女神,像天使一樣。她一定在妒忌哥哥為一個女孩所付出的一切。哈男一本正經地說:「上官嫦,我會像你哥哥一樣愛你。這個世界只有我哈男可以做到。」上官嫦露出一副望風披靡的姿態,她眼眶紅腫,內心驚懼。人生的命運波瀾迭宕,像江南仲夏的梅雨,毫無徵兆地降臨。她心想:哥哥的人生為什麼會牽伴自己?上官嫦冷哼一聲,道:「你沒有一點像我哥哥。他寧為鬼不為人,寧為夢鸝不為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哈男笑道:「我早已深有感觸。上官嫦,我會比你哥做的更好。請相信我。」他用力抱住了淋濕霧雨里的上官嫦。上官嫦目含委屈,面帶嬌淚,對於上帝所犯下的荒誕而無情的錯誤,她只能相信「命運」二字!
第三十一章 羅璞玉一拜天賜
杭州第二人民醫院幽暗的長廊上,眾多實習護士紛紛換下白衣大褂,打起雨傘,蹜起小步,一溜煙地消失在暗夜裡一片茫茫雨霧之中。秋雨蕭蕭,冷風陰鷙,春桃穿了件秋香色長至沒膝的擋風衣裳,嬌艷如一朵初綻的杜娟,剛要走向長廊外,猛然想起一個人。她毫不猶豫地逕自走向六號病房。打開了房門,看見只有病人上官黎蜷曲在床榻上,她向上官黎輕輕粲笑了一聲,接著,習慣性地給他揮手告別,說:「我要回了,你安心的歇息。」然後合攏上病房門,匆忙地返回家了。風雨從窗外灌進病房,天花鼎一支鏃擁如蓮的吊燈像飄泊在水面上的船舶,忽忽恍恍,輕盈而有節奏地擺動和搖曳。病床上的上官黎目不轉睛地望著蓮燈,望著窗欞,望著房間裡的一切。一霎那,他像想起了事情,眼眶裡滿含屈辱痛楚的淚水,微微笑了。他的確想起來,一年彈指一揮,許多人的影子不像從前那樣清析可辯,但唯一使他難以釋懷的,是他最鍾愛的女人----賈夢鸝。她如一縷清風,出現在他乾涸而狂傲的人生間隙,而她,又如一葉嫣紅凋零,突兀飄逝在渺渺天宇間。縱使時光如梭,她那俏麗的雙頰,溢含秋波的雙眸依然震動著他的心扉。她的歌聲依舊美妙,在秋風蕭瑟的日子,溫暖和滋潤著他。
上官黎微閉雙眸,那個像靈魂一樣翩躚的影子,風情萬種,頓時從眼前消失。與此同時,另一張使他感動和幸福的臉龐出現了。她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頭上束著一個小髻,笑容甜蜜。哦,她就在他的身邊,正時時刻刻地相伴著他。而他笑靨輕漾,便在臉孔上輕然一搐,長長的眼睫毛一顫,幾顆豆大的眼珠緩緩滑落。淚珠從臉孔流進嘴唇,帶著一絲苦澀而沁潤。不等他抬袖試淚,一隻輕柔有力的縴手閃過他面前,輕輕揩試他臉上的淚珠。
上官黎睜開雙眸,看見我深沉縹緲不可捉摸的目光在凝視他。好感動啊,好幸福啊,像媽媽的目光牢牢地伴隨著他。上官黎的心猛然一驚,一股不可言明的力量和勇氣促使他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不要離開我!上官黎痛苦地呼喚著,感到撕心裂肺。任憑我溫柔的手慌亂抽拔。我的心有一點怔忡,有一點朦惑,我已脫離不了上官黎那雙大手的制約,羞赧和疑慮將我深深包圍。「不要這樣,黎哥,黎哥。」我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勸解,卻始終不能摒棄上官黎對我的擺布。上官黎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我……夢……中……的……人。」我急紅了臉,望著上官黎那妖孽般俊美的面孔和澄澈如水的雙眸,彷徨不定地搖頭。「你不可以這樣,你的病還沒有好,你不能這麼拉著我的手。」我奮力掙扎,心裡縈繞著一抹恐怖和哀傷。我當然知道,僅管自己是那麼那麼地喜歡面前之人,僅管自己是那麼那麼地願意被糾纏,然而,一種道德意識占據在我心間。現在,絕不是任由他妄自動情或癲狂之時,一定要壓制住他內心的「魔障」。我溫溫靜靜地勸導說:「黎哥,你要聽話,這裡是醫院,不是咱們的家。請你放開我,等以後回到家我在答應你,行嗎?」上官黎目光如炬,牢牢盯著我:「不!你要告訴我,你是誰啊?」我含蓄地笑了笑,我不敢肯定上官黎的用意是真是假,只是用笑勉強地支撐我。也許,他康復後就沒事了,我在心裡安慰。上官黎鬆開一隻手,輕輕撫摸了一會兒我的頭髮和臉頰,痴樂一笑,道:「夢裡的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絕不會再讓你離我而去。」我聽後心中潮浪涌動,隨之追問:「你快說,什麼夢中的人?誰是你夢中人?你告訴我啊。」我拼命地搖動上官黎那微微哆嗦的身體,想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尋找到一個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堅韌如壘,任憑我怎麼堅持,也無法輕而易舉擊破它。上官黎道:「不,我不會放開你。要不,要不我給你唱支歌。」我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你居然會唱歌!!」然而,我分明感覺到臉龐上流淌的真是一汩汩的眼淚。我好感動啊,好幸福啊,我真想大聲地告訴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不,不,你不可以再離開我。」誰知,上官黎伸開兩隻大手膀,將毫無準備的我牢牢攬入他的懷裡。我自覺糊糊塗塗的,在這一刻,我搞不清楚上官黎的意圖。憑直覺,我認為上官黎是神經錯亂的一種表現,也許他是「痴人說夢」。一狠心,我將□□焚生的上官黎推開,從床邊向後移出兩步。我有些眩暈,不得已一隻手扶在床欄上。天哪,我心想,眼前之人一定是在講瘋話,誰是他的夢中情人啊!我望著天真如孩童般的上官黎,他正用純情、迷茫、壞意的眼神向我嗔怪一笑。誰知,就因這驚為天人的一笑,居然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無法自控,開始放聲大哭,淚水像雨珠,肆意亂飄。我知道,上官黎是一個病人,他的話像一個不正常的人不經意的一個玩笑。我崩潰了、絕望了。我背靠牆面,低垂著頭,只由眼淚不停地簌簌落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