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忽然,上官仁從外面走進來。「先生,」我望向他,「樊主任和春桃剛來過,還說,」我的目光幽幽地望著上官仁,「說他有好轉的跡象,準備給他調換用藥方案哩。」上官仁懷抱一束百合花,把它擱在床邊,笑道:「那好啊!有樊主任給他治療,一定沒問題。我們只需積極地配合她。」我說:「嗯,我知道呀!」上官仁道:「對了,晚上我要回山莊,山莊要出一批布料,我回香墅嶺安排工作。三天內,你要照料好他,千萬別讓他鬧出事情了。」我說:「我知道,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保證會照顧好他。」

    當晚,上官仁駕車返回了香墅嶺。我聽從樊主任和他的叮嚀,一刻不離地照料上官黎。然而,第二天下午,一個意外事情出現了。當我打暖水返回病房,發現上官黎不知所蹤。我一個人佇立幽長的廊上,左右張望:「黎哥,上官黎。」我發現上官黎人影全無,帶著哭腔呼喊著:「你上哪裡了嗎?你究竟在哪兒?為什麼我一回來你就不見了……」我抹了抹眼淚,四下尋找。護士值班室、隔壁病房、取藥處,甚至衛生間,我挨個尋找了一遍,但始終不見上官黎的身影。我異常的舉止,被專勤護士長春桃獲悉。作為上官黎的主治護士長,她有推卸不掉的責任。現在,一個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失去蹤影,無疑是一件使人悸怕的事情,她哪敢怠慢半刻,喚來兩個實習護士,眾人在醫院裡外分頭尋找開了。

    此時,上官黎斜戴一頂夢巴黎無檐小帽,遛遛達達,漫不經心地一個人手扶樓梯,走出醫院大門,朝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街道走。他立在街道一旁的龍潭公園湖岸花魁亭下,差不多隻一步之距,就會從岸上墜入碧波蕩漾的湖裡。柔緩的風在輕聲低訴,像有一個細小微弱的聲音,在他耳畔呻吟。他感到有一絲頭痛,像戴著孫大聖的緊箍咒一樣,導致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的頭痛已嚴重影響了意識,一陣心慌之後,他又感到一陣燥熱。他咬了咬牙,真想跳入幽冷的湖裡。孰難料,在他突然睜開雙眼時,已是清淚垂頰,滿臉憂傷。他望見有市民佇立身後,用蔑視的目光向他指指點點,同時惡狠狠地嘲笑他。他一驚,抬腳一個顛躓,險些滑入碧波閃爍的湖水中。「他一定是個瘋子,要不然,他就是個精神病人。」「他真年輕,為何身穿病號服飾」「誰知道他從哪兒來?可千萬不要掉入水中了。」一堆市民嘰嘰喳喳,湖面四周人聲疊起,熱鬧非凡。「快看呀,他在望我們,簡直是個流氓,要不,是個痞子。」一個年輕的女人柳眉杏眼,陰陽迭氣,冷漠地啐了一口。

    熙熙攘攘之中,兩個執法城管走入人群。

    圍觀群眾說:「把他帶走,他肯定是迷路了,或是精神異常。」一個城管動搖了,艱難地搖搖頭,打量他身穿的衣裳----「第二人民醫院精神二科六號」,於是,對市民大聲呼籲:「你們快些散開,請不要防礙我們執法。」接著,他們在市民們怪異的眼神之中,扭扭拽拽,帶著瑟瑟發抖的上官黎,逕自駕車馳離。

    而距離街心不遠處,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向龍潭公園尋找而來:「大爺大嬸,看見一個穿著病號服飾的男人了嗎?他走丟了,我們正在尋找他。」「穿病號服的男人嗎?哦,」一個老大娘停住腳步,告訴她,「就在前面,兩個執法城管帶著一個瘋子走了。」她一怔,剛要再次追問,我從身後跑來。「春桃,人找到了嗎?」「沒哩,」春桃連嗔帶怨地大聲說:「大娘說,上官黎讓城管帶走了。」說完,拽住我的一隻手,向南路杭州城管大隊跑。

    兩人一路奔跑,汗濕浹背,一直到了城管大隊的大院裡。春桃和我正顧盼左右呢,兩個執法城管走出房間。「同志,同志!請等一等。」我上前,扯住一個城管的衣角,問道:「請你告訴我,是不是一個病人來這兒了?」城管微微一驚,嚴肅地說:「病人?是「精神二科六號」嗎?」春桃一疊連聲地說道:「是,是,是的。」兩個城管相視一望,走進一個檀木漆彩的房間,將上官黎帶了出來。我和春桃一望,果真是我們走失了的上官黎。「黎哥,你怎麼跑到城管隊裡來了?」我一急,差點沒哭出聲。我撲身上前,牢牢地將他抱住,「不,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蒼天保佑。倘如你真的走丟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說著,我開始大聲慟哭。

    對於春桃來說,這個意外插曲使她膽寒。因為當前情況,屬於醫務人員的工作失誤,她心悸之餘,感謝「幸運」之神眷顧了她,也眷顧了她的病人。夕陽漸已墜落,紅得像一團奪目的火焰,它溫柔、愛撫,靜悄悄地將我們三個人融入它的赤血之中。這一場意外,深深且持久地影響著我。自從之後,我對於上官黎愈加貼護、愈加關心、也愈加真摯。

    彈指一揮間,上官黎在醫院治療已有兩個月。儘管時間已不短暫,但從上官黎的治療效果來看,情況並不樂觀。他依然靜若寒蟬,纖秀淡雅,從不主動與別人搭訕。然而,他開始注意起我們的用意,不再那麼莽莽撞撞,行規不懼。尤其他和我在一起,不用語言,已能用眼神和肢體與我交流。兩個月內,梁婉容來省城醫院探望過他好幾回,每回都是趁興而來,敗興而歸。他的木訥已經深深刺痛了梁婉容脆弱敏感的心。「也許,他這一生再也不能恢復正常,不能康復了。」梁婉容不只一次陡生怪誕的念頭。她無法接受上官黎失語、失意的現實。她無法容忍作為母親的過失。
關閉